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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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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一方转头仰视了张欲惝一会儿才迟钝地想起自己还坐在地上,连忙起身,羞赧得耳朵又红了。
想拍拍屁股的灰又觉得不妥,悄悄地瞥了几眼张欲惝,发现他今天穿的是深蓝色衬衣和西装裤,踩的是一双黑色皮鞋,很正式的打扮。
比上次发烧时见到的打扮还要正式,她的心里又开始不停地打鼓。
言一方注意到此时张欲惝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古怪,温和里透着不解,眼里掩着好奇。
她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打扰你不太好,我就在外面等着了。”
“那我要是一直练呢?”张欲惝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完不仅言一方,就连他自己也愣了。
他转身径直走向放在最角落处被棕红色的金丝绒盖着的钢琴,扯开布弯腰放在了琴凳最左边的边际上。
夕阳零零星星地洒在一尘不染的琴身上,也投射在了已经坐在琴凳上的张欲惝,给他打上了一层淡橘色般柔和的光影,让言一方觉得梦幻得宛如场梦。
“站过来点,先从C大调开始?”他问,语气淡然得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说一样。
“对。”她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心里油然而生一种紧张感,手不自觉地放在后面,左手不禁紧紧地攥住了右手的手腕。
她趁张欲惝垂着眼低头在琴上找感觉时,偷偷地垫脚瞄了几眼那双骨节分明,瘦长挺直的手在琴键上行云流水。
琴声像是流水潺潺般清澈透亮,在蜿蜿蜒蜒的小溪尽头消失。
他动作停了下来,将右手搁在了大腿上,左手搭在琴键上开口提醒她要开始了。
言一方挺挺背,又往旁边移了几步,将视线移到窗户上,看着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
她不想待会犯花痴,那样比起出错更令人羞愧。
她深吸一口气后开始了哼鸣,但紧张得气短,哼出来的声音都带着颤意。
张欲惝抬头轻飘飘地瞥了眼她,看得她战战兢兢的,止不住地想咽口水。
他又慢慢地按了下琴键,是re,言一方也紧跟其后努力地把声音往头顶送。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跑调了,还是高了八度,心里原本在开演唱会的小人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静得只听得见踩在纤细树枝上麻雀的啼叫与几乎微不可闻的轻笑声。
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那声音烧得言一方想直接就地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入土为安,安的是自己那呼之欲出的心。
“先喝点水吧。”最先打破这令人尴尬的局面的人是他。
“嗯嗯嗯……”她边忙不迭地答应边颤颤巍巍着手拿起水杯给自己润了润喉。
“坐过来,教你怎么弹。”张欲惝拍拍旁边空出一大截的钢琴凳对她温润地说。
言一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尽管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大声催促她“贴着他坐!贴着他坐!”,但她还是只坐在了边边角上。
“教我弹C大调吗?”她弱弱地问。
“对,这样自己就可以练声。”他顿了顿,“你坐过来点,教弹琴而已。”
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无奈。
言一方对着他低头吱唔了几声,抬头欲再说点什么却愣住了。
她对上了双眸清似水的眼睛,那双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她,眉眼舒缓,柔和得像是涓涓溪流。
睫毛下垂着微微地在颤,但她还是透过他被睫毛遮得朦朦胧胧的眼里看见了些清晰而又明亮的东西。
她在张欲惝的眼里看见了她自己,那个普普通通,再平凡不过的自己正藏在这双揉杂着星空的眼睛里。
看着他眼中的笑意,言一方恍然间感觉心像是被谁轻柔地抚摸,止不住地颤动。
她突然间不想只靠近一点点,而是贪心地想要更多。
她做了一个很反常的举动,站起身大跨步一步坐到了他的身侧,近得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炙热而又凛冽的气息。
瞧见他因诧异而微微睁大的双眼,略微挑起的浓眉,身体小幅度地往旁边倾斜,言一方刚刚突如其来的勇敢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又微微地低着头,眼神却没有了聚焦,瞳孔失神地涣散,心里开始莫名的害怕,害怕这个举动会让他觉得不适,害怕他厌恶自己,更害怕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搞砸。
言一方下意识地想再往右边挪挪离他远点,手上却传来温热的触感,有薄茧的手指与手掌在她的手腕内侧的肌肤摩挲了下,刺得有些痒,不禁瑟缩了下却又被他稍加用力拉了回去。
她被他捏住了手腕。
她愕然地抬头看张欲惝,他神色又变为淡淡的,眼里却噙着零星的笑意。
他动作迅速地将她的手搭在琴键上就松开了,从言一方开始感受到温度至触摸到冰冷的琴键不过短短的十几秒。
这喘息之间却让她觉得像是过了一生般漫长,仿佛世间万物在她的眼里都黯然失色,唯有他熠熠生辉。
“这是do,后面的是re,以此类推。”
他边说边将手轻轻地点了点白键,干净圆润的指甲在上面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嗒嗒声。
两者混杂的声音把本出神的她拉了回来,他的语气沉了下去,像是冰凉的雨滴落到身上,缓缓渗进皮肤,血液,再到心脏。
扭头悄悄地再瞥了眼他,发现他眼里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
她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做出举动的人波澜不惊,仿佛那是一件很普遍的事,而她却欣喜若狂。
这个关系太不平等了,可她却像是深陷泥潭,越挣扎,就越陷越深。
“怎么了?”许是太久没有回应,张欲惝转头问她,脸上是温和的,如阳光般和煦的微笑。
眼中没有烦躁,没有嫌弃,没有厌恶,有的只是她。
“……抱歉,刚刚走神了。”她缓过神,慢慢地回答他。
可能她实在无法拒绝,无法拒绝平平无奇的自己在他眼里时,别致的美。
“不用和我道歉,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张欲惝温和的语气里透着些不解。
可最终没有再追问她为什么,而是用沉默结束了这令她尴尬的话题。
也许那时他认真地问,言一方也会含糊过去,因为他是她喜欢的人。
那句“习惯了”卡在喉间下不去上不来,像是被人死死地按住头浸在了水里,肺腑间都是水的冰冷,让她徒生一种无力感。
就算他知道了,也只不过是同情而已吧。
她不想让喜欢的人拿怜悯的眼神看她,每用那种眼神看她一眼就无异于他亲自用利刃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地往她心上割。
经历过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承受那种疼了。
“我还是示范一遍吧,注意看。”张欲惝微微颔首轻声说,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刚刚的沉默。
“…好。”她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修长的手在琴键上缓慢地流走。
“这是do…”他顿顿,大拇指体贴地在琴键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琴声悠悠地飘到了言一方的耳里。
“这是re。”声音温润,紧接着就是委婉连绵的琴声。
“fa的时候是将大拇指穿过去来弹,接下来再挨着顺序弹,再弹到下一个音节的do时用大拇指。”
他的手指微微地弯曲着,慢慢地按下键,像是一场缓慢而又老旧的电影片段。
“这是上阶的,下阶的指法也不同。”
张欲惝见言一方愣愣的,不由得问了句“你还好吗?”
“……抱……还好。”她刚刚在聚精会神地记指法,直愣愣地盯着他手看。
“你先来弹弹上阶的。”他将手移开,又稍稍地往左偏了偏身子。
言一方咽咽口水,右手悄悄地在裤子上抹了抹汗,她记性不太好,对于乐器也没天赋。
她拿大拇指点了点琴键,微微张口颤着声,说:“从这里开头对吗?”
“对。”他回,还对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好似在示意她勇敢点,放手做。
言一方抿了抿嘴,开始缓缓地按下了do,re,mi,在fa时微微停顿了下将大拇指穿过去按,手摆正一直弹到了最后。
“指法对的,再弹几遍。”张欲惝有些欣慰地笑了笑。
她忽然觉得他很适合做老师,因为他好像无论什么样的学生都能一视同仁,无论怎样都不会不耐烦。
练了几遍后,她僵硬的手渐渐舒缓了许多,虽然说不上轻快但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的不堪了。
“现在教你下阶的,手的顺序变为从右往左,弹到mi时用中指来弹。”他没有再示范,而是用口头来说明。
她小心翼翼地按他吩咐的照做,没出差错,心中提起的一口气终于稳稳地落下。
“再多练几遍。”他叮嘱她。
真的好像一位老师,可语气却温柔得没边,她这样想完有些哑然失笑。
反应过来后硬生生地想要憋住,可喉咙里却发出了一声怪异的笑声与琴声交织在了一起,被琴声隐隐约约地盖住了。
她迅速地瞥了眼他,他的面色仍然平静,正垂眼看着她有些机械的手。
正欲放松叹口气时,腹中却有什么东西顶了上去,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势如破竹般地传了出来。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