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可思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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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回家吗？”他睁开眼，平静地看向她。
“是我自己猜的，家庭矛盾吧。”
“你也是吗？”言一方反问。
张欲惝沉默了。复而侧身从边角上下来，站在一旁忽地开口说：“来我家睡吗？现在宿舍已经进不去了。”
她被吓得踉跄了一下，如果不是已经下来了，她想自己可能会被吓得直接滑下楼。
“客房到时候你自己挑吧。”
“老师那边没关系吗？”
他沉思了会儿，说：“有你在没事的。”
刚刚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于她这样仅算得上他妈妈的学生这种身份呢？
原来，像张笙华那样好的母亲，也会产生家庭矛盾吗。
言一方抿抿嘴，又不禁呢喃出声：“是命运让我们今晚相遇吗？”
“可能，或许吧。”他听见了，也没有避讳般地闭口不言。
我需要家，而他需要短暂的逃避。
可太过于恰好，就显得刻意而为了啊。
下楼梯时，张欲惝问言一方：“你和你妈妈是吵架了吗？”
明明语气生硬得像是面明镜，却仍让她心中一紧。
“你怎么不提我的爸爸？”
“我看过你的档案，总感觉关系不会太好。”
也许只限制在今晚，他们对于彼此都分外的实诚。
言一方忍不住握紧了身旁的木扶梯，遏制不住地皱眉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也猜不到，言清欢到底说了多难听的话。
“至少，你还有你的朋友。”张欲惝打破冗长的沉寂，主动转移了话题。
“嗯，我还有你。”言一方略微顿了顿，又连忙补充：“我的……朋友。”
她还是怕。
“嗯？”他微微侧头看向她，眼中满是她的倒影。
他投向的视线像是利剑那般，让人抑制不住的心慌。
怕被他发现她的喜欢。
言一方偏头忽视了这一视线，抬手用袖子蹭了蹭眼睛，顺势将手塞到口袋时，才发现衣袋里赫然是颗小橘子。
是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中所剥开的橘子。
放得有些久，表皮已经开始变得坚硬起来，她剥下一小片，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边走边摩挲起来那陌生的质感。
“你是……怕黑吗？”见她没吭声，张欲惝有些迟疑地问。
言一方这才注意到，他们是凭借着每层的安全通道灯牌所散发的绿光走下楼梯的。
“不怕。”她垂眼轻轻地说，却更像是怕惊动些什么牛鬼神蛇。
“可你很紧张。”张欲惝突然停止走动，直立着静静地看向她。
她忽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好似慢了一拍，扬起嘴角假装些许纳闷地问：“你以前就是这么单刀直入吗？”
“不是你说，我没必要带着外壳吗？”他别开视线轻轻笑了笑，说：“我们俩太相像了，外壳之间却差得太过于远。”
“你是在指彼此的相貌？”言一方轻笑着自嘲般地发问。
“我知道我自己好看，可我从来没有认为我自己好看。”
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道之中，让言一方做了一个令她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动作。
兴许是因为这番话，兴许是因为他的温柔，又兴许是因为，她真的想改变自己。
她不想再胆怯，也不再想要顾虑那么多。
言一方快速地将手里那一小瓣橘子塞入衣袋之中，就像是那颗悬空的心般，稳稳地放了下来。
渐渐明白，其实无论是哪个他，都令她欢喜得沉醉其中。
言一方一把牵住那近在眼前远在心尖的，那双修长却又骨节分明的手。
温热的，鲜活的，被她紧紧握住。
像是希望那般灼热，刻在了谁的心上。
接着她快速地往楼下狂奔，楼梯几层几层地跃过，徐徐夜风吹拂他们凌乱的头发，呼吸声却越来越沉重。
只不过是六层楼的距离，却像是过了那遥不可及的一生。
直到他们一口气跑到那庞大屹立在土地上的，泛着铁锈味道的栏杆门时，言一方才停止了这份冲动。
她放开了刚才因汗渍而黏腻在一块儿的双手。
“哈……”他们大汗淋漓的，同时也都是气喘吁吁。
“你……你就那么想睡觉吗？”张欲惝有些艰难地问出这句话，他好像有些呼吸不过来。
随即却又很快地闷笑出声，像是被自己这种奇怪说法逗笑了一样。
“嗯！是啊……很意外吗？”她也同样佯装憨笑的样子回应着他。
他给了她台阶下。
“咳——”可张欲惝却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的感冒是还没有好吗？”
“被你这么一跑，快好也得变不好了。”他轻笑了几声，抬手随意地扒了扒因汗水而耷拉着紧贴在额上的头发。
“我其实挺好奇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言一方一说出这句话时就开始暗自后悔，她本意是想转移话题，却没想到会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句话。
问得太过于傻气，作为学生，不就是只能翻墙吗？
“那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张欲惝反问她。
“翻栏杆进来的，这里没有摄像头。”
“比我厉害。”他突然抬头看着她说。
“……难不成你是用钥匙进来的？”
“是的。”他出其不意地从口袋中摸出一把钥匙，拿在手中晃了晃。
之后将握成拳的手搁在了嘴上，闷笑出了声，又略带歉意地与她说：“早前没有刚好碰到你，不然，就不用你费力翻墙了。”
而后，她也忍不住弯唇笑了。
卸下外壳，不用再伪装的感觉，像是彼此就是对方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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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舍得回来了？！”张笙华站在门口双手交叉，严肃地呵斥了张欲惝。
言一方跟在张欲惝的身后，被遮掩住身形的大部分，光线昏暗，张笙华并未看见她。
“你不会是去跟些什么狐朋狗友的去玩了吧？还是说早恋了？我说过不允许的了吧？！”张笙华利声质问着张欲惝，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好似妄想穿过外表来窥探他人的一切那般。
“我绝对不允许你发生跟上次那样——”
张欲惝垂眸，低声轻喊了句“妈”打断了张笙华，而后往右边移了几步，显露出他身后的言一方。
言一方看见张笙华咬牙切齿的表情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又转瞬即逝地转化为苦口婆心的模样。
张笙华“啊呀”了声，紧接着上前将只与她隔着几步之遥的言一方挽住胳膊，亲切热情地款待她：“这不是一方吗？挺久没见的了，今天怎么来老师这边啦？”
说这话的途中，言一方瞥见张笙华还不忘向张欲惝投向询问的眼色。
“老师，我与妈妈吵架，闹得有些大，今晚太晚宿舍已经关门了，请问可以在您这借宿一晚吗？”言一方尽量挂上微笑，礼貌地询问张笙华。
张笙华虽然挽上了她的手臂，可却压根没有往里请的意愿，甚至于如同死死地钉在地上般一动不动。
这让她感到强烈的不适。
“当然可以，好歹是我的学生。”张笙华笑着回应她。
却莫名地给言一方带来寒意。
张笙华好像，并不欢迎她。
不，她敢肯定。
“谢谢老师。”她还是先按捺住了狐疑。
走至玄关换下鞋，往里再走几步，是富丽堂皇的客厅。
言一方先是被突如其来的猛烈白光晃了眼，但一入眼就吸引她的却是那架坐落在客厅角落的钢琴。
它身上，沾满了数不尽的灰烬。
“一方，你先上去看看客房吧。”张笙华边说边抬手摸了摸言一方的脑袋，视线却一直凝聚在张欲惝身上。
言一方莫名地觉得，她不能走。
至少，不应该走，毕竟他帮了她那么多。
“老师，可以让张同学带我去看吗？我怕我会走错房间。”她装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张笙华。
张笙华一怔，脸上的笑容好像凝住了般，她终于将视线投向言一方，看了她的脸良久，直到张欲惝打断这一切。
“妈，你还不睡吗？”张欲惝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笙华，缓缓地问。
张笙华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口同意：“嗯？啊——我这就去睡了，当然可以，你们也要记得早些睡。”而后又叮嘱了这句话才走进卧室：“不要再搞一些与睡觉无关的事了哦。”
最后那句话的强烈刻意感、意有所指都让言一方感到不舒服。
言一方蓦然间想到之前张笙华迫切地询问她有关张欲惝的事情。
在这一刻突然知晓了为什么。
压根就不是发自内心的关爱，而是打着关心的幌子以此来满足自身对于子女的控制欲。
就像是用花言巧语诱导哄骗白雪公主吃下那可怖毒苹果的巫婆。
都让人心生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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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可以吗？”张欲惝柔声问，将正陷入沉思的言一方唤醒。
眼睛逐渐有了聚焦，才发觉面前是间淡雅的房间。
她侧头，看向站立在一旁的张欲惝。
才留意到之前天暗时无法察觉到的——他的黑眼圈。
相较于之前却更加的明显。
他眼下泛的是青，在她心中泛的却是苦。
言一方现在已经停了美声课，准备放假有空时再去学习。
可关于有关他的事情却是一点也不清楚的。
“都可以的。”她暗自咬了下牙，终是将压抑在心中的话语说了出来：“注意身体，晚安。”
“还有……谢谢你。”
说这句话时，她语气虔诚得好似在像神明祷告。
说完，她手不自觉紧张地揪扯住衣服下摆，就连面朝他都好像需要深思熟虑那样经过一番心理斗争。
回应她的却是长久的沉默，寂静到她只听得见自己那急促的心跳，那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他可能早就走了吧。
她嘲笑自己，鄙夷自己不敢于表白的怯懦。
不抱有希望地抬头望向身旁，却发现他还立在那。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眼里掩住的是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很快却又消散了，他闭了闭眼，好像稳下心绪，再次睁开清澈明朗的眼，半响，只说了一句：
“嗯，晚安。”
然后匆匆转身离开，独留下怔忡的她。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不可思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