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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是不是故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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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一方大脑一平空白地躺在床上,最后,他回应了吗?
思绪一点点回神,那时他回应了。
他说:“我……不,没什么,抱歉。”
太过于反常。
“姐姐,可以陪我玩玩嘛?”顾睿聪突然从门侧边探出一小部分脸,奶声奶气地说。
“嗯。”言一方闷在被子中随意地回应了他。
顾睿聪蹑手蹑脚地靠近着她,忽地一下用娇嫩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的头。
她正要下意识地将顾睿聪推开,却听见他支支吾吾地说:“姐姐……对……对不起。”
对不起。
她一下子愣住了。
“我……我没有保护好姐姐,他们……他们不相信我,明明是姐姐救了我……”
柔软温暖的怀抱中逐渐沾染了湿意。
言一方缓缓拉开被子,就对上了顾睿聪哭得皱在一起的那张脸。
她轻轻地移开那双小小的手,慢慢坐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纸巾,一点一点温柔地擦拭顾睿聪脸上的泪水。
“嗯……原谅你了。”言一方对他温和地说:“不要哭了,错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我们没有错。”她一遍遍耐心地哄着顾睿聪,也像是对于自己一遍遍的呢喃。
也许大人永远不会知道,解决事情的方法往往只是一句诚心诚意的道歉与对于自身反思的忏悔。
尽管他们有幸明白了,也不会拉下脸皮承认,明明都是人却无处不存在着阶级差别。
尔虞我诈,毫无信任可言。
她揉揉顾睿聪肉乎乎的小脸蛋,轻声问他:“阿姨现在在哪里呀?”
“阿姨在客厅”顾睿聪抬手用手背抹了抹哭肿的双眼,哽咽了下又瘪嘴张口说:“不,不要去……”
“嗯……叔叔现在在哪里呀?”
“爸爸,他,出去了。”顾睿聪抽泣着磕磕绊绊地回答。
他又开始哭了。
言一方无奈地牵起嘴角笑了笑,“有些事,不是放着就能解决的,我们必须,不得不去面对。”
“逃避并不能改变事情本质,只是换了个方式缓解自己。”
如果放着不管,家人将会是她永远跨不过的鸿沟,是陷阱,亦是深渊。
她摸了摸顾睿聪的头,走至客厅,缓缓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桌上澄黄的橘子,漫不经心般边撕橘子皮边问言清欢:“爸爸他,到底去哪了?”
“……”
没有回应,她垂下眼又问:“为什么他不要我了?”
“为什么,我就好像不是你们的女儿?怎么对待都可以,就连哪怕是舍弃?”
“我搞不懂,我好像是个人偶一样被你随意支配。日复一日的补习培训班,不变的吩咐。”
“哪怕一句都没有问过我,问我到底累不累?!”
“我为什么会乖乖听话?我为什么要乖乖听话?!我以为你们会改变,我奢望你们会改变,我乞求你们会改变!!”
“为什么我怎么做都是平庸?为什么我就不能是平庸的啊……我在你眼里到底算的上是个什么啊!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她忍不住歇斯底里地怒吼。
心中有无数条凌乱的线,没有实质伤害,却封闭着空气,就快将要令她微小的心脏枯竭。
怒火将她燃烧,火热的、难熬的烈焰就快将要让她口不择言。
“改变?改变什么?你爸不要你了是不争的事实,他就是一窝囊废,是一个只会逃跑的懦夫!是他抛弃厌烦了我们!”言清欢突然打断,利声尖叫着说。
“……可我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漠不关心?”
“我对你真是娇生惯养了吧?这还算是漠不关心吗??如果你不是我女儿我都嫌你恶心,你现在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啊,啊?!”
“像只猪一样,被别人甩了好几条街,你能不能现实点?乖乖听话啊?!”
“难不成还是要跟你爸爸一样,成为平庸之辈吗?我都说了我这是为你好,你是不是眼瞎看不见妈妈的一片苦心啊?啊?!送你去读那些什么培训班不花钱免费上的啊?!”
言一方忽然觉得自己的嘴被无形的手扼制,一点一点地,抽空她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使她无法张口反驳。
“你瞧瞧你自己多平平无奇,什么都不会,什么特长都没有,还长得那么的普通。你自己想想以后能养活自己吗?能给我们养老吗?”
“是不是非得让我说出这些话你才知道原来自己几斤几两吗?!”言清欢扭曲着脸说完冷笑一声,快步走到言一方的身前举起手,利落地,扇了她一个脆生生的巴掌。
她的头不得不,像是事实一样,偏了头,偏离了正确的道路。
“不打你一下你就不知道你在家里排老几了是吗?啊?!我忍你很久了我跟你讲!”
怪物撕扯掉掩饰自身拥有着洿秽内在的艳丽外壳,而后理所当然地揪着,拧巴着别人的弱点。
脸不疼,可言一方心中却像是被利刃刺穿了般,疼得她呜咽出声,泪流不止。
原来她真的在言清欢眼里有那么的不堪。
是猪,是个东西,却永远不是人。
“我有时候衷心的希望,我压根就不存在。”
或者就像天上的神,没有快乐,没有悲伤,什么都没有,只是作为一个看客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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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一方忘记自己是怎么逃离那个被上了枷锁的家,明明看上去广阔无边,听上去安心可靠,可实际上却阴暗狭窄到令微不可见的她气喘吁吁。
她坐在天台的边角上,望着天空上在黑的海洋中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月亮。
好像越来越暗,忽然一瞬暗到与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相匹敌。
她才反应过来,有人用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把我推下去吧。”她说,泪水仍然在自顾自地一声不吭流淌,滴落在那遥远的地上,滴落在远方的月上,滴落在,他温热的手上。
说完才感受到那个人手掌中的茧,薄薄的却又略带刺痒感。
她有一瞬地发懵,而后轻轻吸了吸鼻子,有些紧张地一把抓住手笼罩在她眼前的人的手臂,竭尽全力平稳下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深吸口气,无奈地悠悠回答她:“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低沉的声音在深夜之中透着点凉。
言一方没有吭声,她只想静静地弱化自身的存在感,她现在,一定很狼狈。
一定,一定,很难看。
“我把手放下来啦,有些麻。”张欲惝软着语气说,他慢慢地收回了手,缓慢地靠近她,坐在了她的身边。
言一方只好尽可能地,悄悄地往与他相反的地方侧过头,好让他不会看见她满是泪痕的脸。
“我以为这地只有我一个人会来呢。”他缓缓出声。
此刻,他们的双脚都悬空着,借着月光,隐约能够看清底下是洁白的水泥地。
“你怎么发现钥匙在消防箱子里的?”他问,语气里净是稀奇。
“我只是没事做随便看看而已,恰好找到了。”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他,又用手小心翼翼地拭泪。
要是让他知道她之前是好奇天台上有什么东西恰恰好碰见他拿锁开门,就未免有些羞耻了。
太过于恰恰好,就显得刻意而为。
“这样啊,可大家不是传天台有鬼,你胆子还那么大这么晚了独自来这里?”他望向她,又问。
“可你不也是吗?”她闷闷地回应他。
泪已经停止了,她给自己打了些气,略微侧头想看看他的侧脸。
却没想到,对上了他的眼。
那双眼澄澈得像是天空中那缺失的一颗颗星星,柔和得像是深不可测的汪洋。
“因为是我让别人传播天台有鬼的。”她听见他说。
言一方忽然“噗呲”地一下笑出声,像是已经遗忘了身旁坐着的心上人。
“你……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这次轮到他疑惑了。
“故意引导我这样问你的。”
她不想,不再想要掩饰了。
他没有答复,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用眼神给予温柔,在给予鼓励。
“其实我们有时候真的很像谜语人,你猜,我猜,互相都猜不透彼此却乐此不疲。”言一方别开眼,垂下头盯着脚下纯白的地面,低声说。
“你是从一开始就喜欢讲这些大道理的吗?从前也是,现在也是,有些傻。”他突然抿嘴笑起来,眼睛弯得却像是明月轮廓的弧度。
“你不也挺古怪的,眉眼弯弯却说着噎人的话语。”言一方说完皱了皱鼻子。
“现在好多了吗?该回去了吧。”他说完轻声地叹了口气,尽管细微,可还是让言一方捕捉到了。
“张欲惝,你是……因为什么来这里的?”她问,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跟你一样。”
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结果,却真真正正地从张欲惝的口中说出,萦绕在她的耳畔旁,挥之不去。
都是可怜人,原来是指这个吗?
“我想,我应该没有家了。”
“嗯。”
“我想,我已经没有对于生的期盼了。”
“嗯。”
“你能够,安慰一下我吗?”
也同样,又像是安慰你自己。
“……如果不能为自己而活,那就选择一个物什替它而活吧。”张欲惝眯起眼,迷雾掩在他的眼中无法消散,使得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却好似一瞬间又无比清晰。
“你选择的是什么?”言一方抬眼轻声问他。
“月亮。”
“我选择的是月亮。”他抬起手,随意地指了指那嵌在暗流涌动之中唯一有光亮的月盘。
“嗯……那我就选择太阳吧。”她弯起嘴角,又说:“太阳和月亮很像朋友吧。”
“我却觉得,他们像恋人。”
他说这句话时,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洒在他的身上,垂落的睫毛像是蝶那般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