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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元澄今天从起床算来兴致就很是高昂。
      他难得起了个大早,自己利索地穿好衣裳,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趿着鞋就啪嗒啪嗒地去厢房找瞿安临了。
      “先生!”元澄推开房门,扑到里间的床榻上,去扒拉瞿安临的被子,“先生起床啦!”
      “唔......”被窝里的人显然是尚未睡饱,眯缝着眼看清是谁后,直接把小孩儿拽进了被窝,“澄儿听话,让先生我再睡会儿......”
      元澄给被子糊了一脸,手忙脚乱地把被子扯下来,精神仍然处于亢奋状态:“别睡了别睡了!先生,今天是赏春会哎!咱们要早去,不然人太多了就不好走路了!”
      “赏春会......”瞿安临闭着眼睛嘟囔,“澄儿,赏春会也得等到开市了才能开始啊......这才什么时候......太早了,去了也什么也没有。”
      “要等到开市?现在什么也没有?”元澄瞪大了疑惑的双眼。
      瞿安临在睡梦中点了点头。
      “啊......”元澄大失所望,“那还要好久呢。”
      “你可以考虑先去晨读和练字。等这些做完了时间就差不多了。”正在梦乡里游荡的先生提醒道。
      元澄蹭下床,手撑着下巴趴在床前欣赏他家先生安安分分的睡颜,心里却说就算先生再好看也不能光靠看他来消磨时间啊。
      那还是学习去吧。
      一日之计在于晨。
      等到元澄听话地在早膳后晨读完毕并且写了三张大字,他家先生才终于离开了安乐窝洗漱穿衣,照常顶着一头乱发,倚在书房门框上往嘴里丢桑葚,指尖都染上了紫色的汁水。
      “ 参差红紫熟方好,一缕清甜心底溶啊。”瞿安临满意地吧嗒了两下嘴,这才懒洋洋地招呼元澄,“澄儿,功课完成得如何了?”
      元澄正专心致志地写着字,听见这每个字都透着懒散的话,悄悄翻了个白眼不理他,换了张纸继续写。
      瞿安临奇他反应,又见他奋笔疾书如有神,便走到他身旁看他在写些什么。
      走近了方才发现,纸正中书着四个大字:“先生是虫”。
      “是”和“虫”之间还特意隔开了一点。
      “......先生是虫?”瞿安临低头看着元澄。
      “还有个‘懒’字,不会写。”元澄老老实实地提醒道。
      “......没关系。”瞿安临沉默了不过片刻便重新扬起笑容,“先生现在就教你。”
      言罢,他将笔自元澄手中夺过,挽袖干脆利落地写下一个大大的“懒”字,然后并不把笔还给元澄,而是继续写下一行小字:“澄儿是小笨蛋”。
      “先生......”元澄无语地看着那六个蝇头小字,彻底被自家先生的小孩子脾性折服。
      出了一口气的瞿安临惬意得很,搁下笔拍了拍手,说:“你看,我还教了你‘笨蛋’怎么写。多好。”
      对他这副德行熟悉如元澄,根本懒得和他拌嘴,只兀自将那纸揉了砸在这人身上,便继续练自己的字去了。
      瞿安临被纸团子砸了倒也不恼,反而耐下性子将纸团拆开抚平,然后跷着腿坐在一旁折纸玩。
      元澄平心静气地落下最后一笔,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现在已经初具清秀雏形的字,余光不经意间一扫,发现瞿安临很难得特别安静地坐在旁边一动不动。
      他心下一阵奇怪,放下纸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腰凑近一看,一时无语。
      人家睡得正香呢。
      “......先生!”元澄气呼呼地拍拍瞿安临地肩头,小脸上居然有了恨铁不成钢地表情,“我在这里写字,你居然偷偷睡觉!”
      被拍醒的瞿某人惊了一下,手里的纸掉在地上,乱七八糟也看不出是折了个什么玩意儿。
      “唔......写完啦?”瞿安临抹抹嘴,捡了纸团站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天色,回头看着元澄,“去叫嬷嬷吧,可以出发了。”
      元澄闻言登时欢呼一声,方才的生气全然抛在脑后,一溜烟跑走去找嬷嬷了。
      瞿安临跟在他后边,摸了摸鼻子,暗自庆幸小孩儿没问为什么非要带着嬷嬷一起。
      ......
      “我现在走不开呐。”梅嬷嬷犯难地摊手,“宫里要分发布匹物什,都是零零碎碎,我肯定要留下亲自核对的。”
      元澄两道小眉毛撇下来,忧愁地抬头看着瞿安临。
      瞿安临沉默了一下,上前一步想说什么,支吾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先生?”元澄和梅嬷嬷一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那个......”瞿安临欲言又止,实在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终于开口,“嬷嬷,咱们霁影轩,可有哪位记性比较好,能识路的?”
      梅嬷嬷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却被瞿安临挤眉弄眼的暗示逗得心里一阵好笑,清清嗓子差人去找一个叫小伍子的小太监。
      小伍子很快就被找来了,眉清目秀的一个半大少年,不过面上看着还算稳重。
      “咱们这儿就数他最机灵了,人也听话,是个能干事的。”梅嬷嬷介绍道。
      “奴才见过殿下。”小伍子乖巧地冲元澄行礼,又转头朝着瞿安临作了一揖,“见过瞿先生。”
      瞿安临绕着他走了一圈,初步判断这人还算不错,便敲下定论:“好,就你了。换身衣裳,跟随殿下......微服私访。”
      ......
      燕京市区内热闹非凡,街边的铺子大多是在展览各种花卉,也有些民间艺人借此机会在大街上摆摊卖艺,小孩子在人潮中挤过来钻过去,手里攥着的糖葫芦被阳光照得发亮。
      “先生,澄儿想吃那个。”元澄紧紧地偎在瞿安临身边,拉着他的手指了指旁边小孩手里的糖葫芦。
      “糖葫芦啊,行,买去。”瞿安临掏出四文钱付给卖糖葫芦的小贩,挑了两串拔下来递给元澄一串,又转身把另一串递给跟在身后的小伍子。
      小伍子受宠若惊,刚要说不敢,却见这位瞿先生笑了笑,让他不要紧张。
      那笑容让他看了很舒服,像小时候喝下母亲熬的梨汤,暖乎乎甜丝丝的,回味无穷。
      元澄张大嘴啃下顶上的一颗山楂,刚舔到外面裹着的糖衣时一皱眉,咬开后又被酸得眉毛眼睛挤在了一起。
      “不好吃。”吐出山楂核,元澄吐吐舌头,把只吃了一个山楂的糖葫芦还给瞿安临。
      “唉,澄儿你不懂得享受。”瞿安临可惜地摇着头把糖葫芦送进自己口中,咬下一颗含在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先生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喜欢吃这个了,但是总是吃不到。”
      “为什么?”元澄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没人给我买啊,又不好意思去找别人要。”瞿安临回味了一下口腔中糖衣化开的甜味,满足地眯了眯眸子。
      元澄突然不说话了,只默默地盯着他的下颔看。
      先生上次讲故事,只说到自己被从未见过的舅舅收养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那这之后呢?这之后先生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先生不愿意告诉他?
      元澄敏感地意识到,在先生寄人篱下的那段日子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让他不愿意再去回想起来。
      想到这里,元澄的小心脏突然疼了一下,其实先生也并没有比他大多少,平时对他虽然摆着大人的架子,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还没完全长大的小孩。
      为什么不能有人像先生爱护他一样爱护先生呢?
      元澄心里暗暗地想。
      如果真的没有别人的话。
      那......就先让我来爱护先生吧。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瞿安临轻轻地弹了一下游神中的小朋友的脑门,好奇地歪头看他。
      “......什么也没想。”元澄一本正经地说瞎话,拉着他继续朝前走,“我们去看花吧!”
      瞿安临莫名其妙地被他拖着走,总觉得自己被瞒了什么。
      一路赏过了桃花梨花樱花牡丹海棠杜鹃君子兰,元澄怀里多了不少热心的花农送的花朵。一低头就是扑鼻芳香,元澄被这浓浓的香味迷得有些晕晕乎乎。
      突发奇想地拈起一朵桃花,元澄冲瞿安临扬扬小下巴,示意他蹲下来,然后把花簪在他鬓边。
      瞿安临:“......作何?”
      元澄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好,好看。”
      旁边的小伍子也跟着夸:“瞿先生生得是真好看,像话本儿里的仙人。”
      瞿安临奇道:“我头发遮着脸你也能看见我好不好看?”
      小伍子脸不红心不跳:“好看啊,瞿先生有仙人之姿,遮着脸奴才也能看出来。”
      于是瞿先生就无奈地摇头笑了,揉了揉自家小学生的头,叹了口气:“我拿你们没办法。”
      元澄的脸早已红得像他怀里的花,再不敢多看自家先生一眼,抱着花率先朝前走,不论瞿安临怎么招呼他也不答应。
      话本里说的是对的,像先生这种山精野怪确实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幸亏他还小。
      “咱们歇歇吧,差不多晌午了,吃了午饭再继续逛。”正巧路过一家客栈,瞿安临抬头看了看天色,如此提议道。
      元澄当然没意见,他的脚早就走疼了,正需要休息。
      “我今天发现,其实不被父皇注意到也有个好处。”元澄坐在高高的条凳上晃动着腿,撑着下巴小声地说道。
      瞿安临正在喝茶,闻言抬眸看着他。
      “至少我溜出宫比较方便,只要过了宫门守卫那关就够了。”元澄用指尖在桌面上划来划去,“自我记事以来,太子大哥他们好像都没怎么出宫玩过。”
      “凡事大都有两面,权且看你怎么想了。”瞿安临慢悠悠地夹起一粒炒得焦香的花生米送入口中,“就像这粒花生,有人觉得它炒糊了泛苦,也有人认为炕焦些更香。不同的人对不同的事物总是会有不同的看法的,在你看来其他弟兄不如你来去自在,可在他们心里可能并不这样认为呢。”
      店小二开始上菜,小伍子帮着把菜盘送上木桌,细致地把两人平日里爱吃的菜味调整至各自面前。
      瞿安临将店小二留下,又招呼垂手侍立在旁的小伍子,说:“想吃什么同店家说,不用拘谨,饭钱不算在你头上。”
      小伍子再次受宠若惊,心里对这位瞿先生的印象登时又好了一些。
      看来殿下确实遇上了一位好先生。
      “先生为何这般嗜甜?”元澄往嘴里扒着饭,看瞿安临夹走一块又一块酱糖鸭。
      这道菜胡忠全之前给他做过,入口的那一瞬就甜得他舌头发麻,从此勒令小厨房不准再做这道菜。
      “唔?”瞿安临咽下口中的鸭肉,奇怪地看着元澄,“嗜甜有什么不好的吗?人活一世本就要奔苦劳累,多吃点甜的有利于身心健康。不过我也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澄儿你一个小孩子,为何偏偏不爱吃甜食?和你同龄的小朋友好像都是爱好甜食吧。”
      元澄闻言低下头愣愣地扒了一口饭,随便嚼了两下吞下去,又发了会怔才冷不丁开口:“我以前喜欢吃。很小的时候。”
      “因为我母妃喜欢。她经常会喂给我一粒糖或是别的什么甜品,平日里也爱收集一些各地好吃的甜食。一直到她去世前一天晚上喝药,还在吃蜜饯。后来她走了,留给我一盒她一直留着舍不得吃的龙须酥,装在她平时专门用来盛零嘴儿的盒子里。可惜我一看见那盒子就会莫名反胃,根本不愿吃上一口,时间长了也对别的甜食提不起了兴趣,便不再爱吃了。”
      瞿安临看着默默扒饭的小孩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伸长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太敏感了?”元澄放下筷子,小脸上是闷闷不乐,“虽然嬷嬷他们都说小孩子不记事,但其实很多事情我都会放在心上的,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我相信。但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什么敏感不敏感的。”瞿安临抱臂支在桌上同他对视,“是人都会对一件事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端嫔娘娘毕竟是将你从小养在身边的亲生母亲,你当时年纪又小,母亲去世是一定会在心里留下一定的阴影的。所以你才会刻意去回避同母亲有关的东西,就像你说的甜食。”
      “那......先生也有过吗?”元澄轻轻地问。
      先生的生母去世时,他年岁也不大吧。
      瞿安临拨弄着筷子,长长的额发因为要吃饭而暂时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有啊,这很正常。也许初次提及时你会觉得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在一定条件下还是会显露出来的。”
      元澄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突然站起来走到瞿安临身边,抱了抱他:“先生......我们要一起长大。”
      “嗯?”瞿安临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一起长大?先生会陪着你长大的。”
      “不是陪我,”元澄摇了摇头,强调了一遍,“是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瞿安临好像有点明白了,他指指自己,又指指一脸认真的小孩儿,“是这个意思吗?”
      元澄理解他是什么意思,于是点点头。
      一起长大,不仅是身量变高,年龄增长,更要一起变得坚强,变得强大,要成为那个可以独当一面,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大人”,这样才算是真正的“长大”。
      瞿安临有些无奈地笑笑,摸摸元澄的头:“你啊。”
      这孩子时常会表现出一些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来,让人既欣慰又心疼。
      这一点,同当年的他惊人的相似。
      所以他才更不想看见小孩儿这样。
      太......折磨人了。
      吃完了午饭,歇歇脚,瞿先生嚷着自己吃饱喝足犯了春困,非要睡一会儿再走。
      于是三个人又多费一道事点了一间房,供瞿先生消困。
      元澄坐在小几前撑着小下巴无语地看着那位一脸满足睡得正香的人,怀疑他是不是天上哪位睡仙派下来的。
      不然这一天天的怎么能睡得着的呢?

      “小伍子。”元澄招呼站在屏风后的小伍子,“你过来。”
      “哎。”小伍子应声绕过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你觉得待在霁影轩,怎么样?”元澄想了想,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小伍子没料到自家主子会问这种问题,谨慎地思考后,才回答:“奴才觉得一切都好。”
      “不要这种回答。”元澄不耐烦地摆摆手,“孤要你的真心话。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是真心话。”小伍子连忙说,“真的挺好的。就只一点......似乎太冷清了些。”
      “冷清......”元澄晃着腿,“孤也这么觉得。”
      “不过咱们冷清也有冷清的好处,多清净。”小伍子怕元澄生气,又补充了一句。
      元澄摇了摇头:“孤是真的觉得冷清。同其他宫里相比,霁影轩里的人就像少了些活人气一般。孤平日里看见过四处走动的,也就一直只有那么几个。就连你,孤今日也是第一次见。”
      “许是大家手头都有事情要忙?”小伍子小心翼翼地提醒。
      “能有什么事,就那么大的地方。”元澄叹了口气,“大概他们都觉得孤不得宠,待在这里也就是混口饭吃,何必那般积极。”
      “殿下只是年纪小,等再大一些,皇上自然会注意到的。”
      “......也许吧。”元澄看着窗外发起了呆,心思飘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瞿安临一觉醒来,伸着懒腰坐起来,一眼瞅见桌子边上趴着个小人儿。
      “怎么也不知道上床来睡......”瞿安临走过去,把元澄轻轻抱起来,一转身才发现旁边地上还睡着一个。
      ......果然,也就是个孩子。
      他叹了口气,把小伍子叫醒,叮嘱他收拾好东西,然后抱着元澄下楼出了客栈。
      小孩儿的呼吸轻轻浅浅地响在瞿安临的耳边,有种让人心安的神奇力量。
      元澄睡得不深,被一路颠簸醒,揉着眼睛问瞿安临到哪了。
      “你知道你离开客栈了啊。”瞿安临有些惊奇。
      “你抱我的时候我就醒了。”元澄偷偷笑,“然后才又睡着的。”
      “嘶,小坏蛋。”瞿安临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倒知道利用我舍不得叫醒你了。先生生气了。”
      “先生才不会生气呢,先生可疼我了。”元澄蹬着腿要下地,小鼻子一翘,骄傲地说道。
      瞿安临挑着眉头看他。
      这小鬼怕是要成精了。
      元澄拉着瞿安临的手一蹦一跳地朝前走,偶尔停下脚步尝一尝路边的各色零嘴儿,闻一闻争奇斗艳的花,待走到一座小拱桥桥头时,他忽地眼睛一亮,挣开瞿安临的手,朝前跑去,扑进一个玄服华冠的男子怀里。
      “皇......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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