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华年》日头灯影走

24、第 24 章

　　厚雪积满了屋顶和院内，雪还在下，大片大片，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那几棵樟树倒是还挺得住，叶子还是绿的，但时间久了叶边也有些微微泛黄。
　　思楠散了将军府的下人，关了将军府的大门，带着罗将军的尸身回了罗家祖宅安葬。简单下葬后，做了牌位放进祠堂，没有大肆操办。
　　罗夫人年纪也不过刚过中年，罗将军去世对她打击过大，已见垂老之态，思楠也没有想到。
　　饭后外面的雨雪停了，思楠便想出来走走，白应很自觉跟在身后。
　　“白应，今年的冬日格外的冷。”思楠蹲在地上，一把一把的抓起地面的雪，重复揉成雪团又摔下。
　　“嗯。”白应站在一旁。
　　“你倒是不怕冷，这天气变化多端，也不见你有何不适。”思楠看了眼他那身多日未换的衣衫。
　　这凡间的风雪怎能影响他，冷暖对他都是一样的。白应轻笑，并未说话。
　　“今日的落阳还真美。”血红的落阳把四周的雪都映成了橘色。
　　白应没答，说到，“前几日齐阳派来使和谈了。”
　　“嗯。”思楠起身，又往前面的小河走去。
　　白应跟在她身边，“你现在倒是对临宜的事情漠不关心，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思楠静默一会，说道，“父亲过世不久，母亲身体不好，还需我照顾。”
　　她避而不答，白应想起近日罗夫人状态，也已近不寿。司命的命本里面应当是这么写的了，这些凡人终逃不脱天命。
　　罗将军过世后，她有好一段时间几乎不怎么说话，近日才恢复不少，但比起以往给人感觉更多了一份冷冰冰。丧事后不久，思楠让他带她去齐阳王城杀了齐阳王上，国君突然暴毙，齐阳大乱。
　　“你知道齐阳使者走后，临宜的动静如何？”白应轻笑道。
　　思楠眼神微冷，看着不远处的冰湖，嘴角轻翘，“石凛要挥师北上？”
　　白应赞赏道，“你很了解他。他新得一干将，为五万兵首帅，今日大军就已兵临还城下了。”
　　“你想说什么？”思楠停下脚步冷眼看他。
　　白应微愣，依旧笑道，“我是想说，齐阳已经不济，败局已定石凛即将成为这天下共主，你如若回去，定然是这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你如果想要这高位，可以化作我的模样替我回去。”思楠冷冷说完，转身加快了脚步。
　　白应被她的话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再想来她的话也只觉有趣。
　　那湖映着夕阳极美，思楠快步向湖边跑，湖边枯草地还有些结了冰的积水，有些脚滑，思楠慢慢踩过枯草，小心翼翼的踏上冰面。
　　白应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看她笑的得意的站在冰面的欢喜模样只觉有趣。
　　“啊～”思楠突然一声惊呼。那冰面本就薄，她提着胆子还敢在上方行走，薄冰一瞬碎裂，整个人瞬间往湖里掉。
　　还没等思楠反应过来，自己已离冰湖许远，整个人已经完好的在白应怀中。
　　“谢谢。”她脸贴着白应的胸口的外袍，心里一时有些错乱，立即从他怀中下来，向她道了谢。
　　白应向后退开一步，没有说话。
　　“回去吧。”思楠应道，立即转身向后走。
　　刚没走几步，白应拉住她，思楠看了看他抓住的手臂，“怎么了？”
　　白应松开手，“时日不早了，指环你已经给了我，我要走了。如果你想要回石凛身边，我今日便可以送你回去。”
　　“怎么回去？我当时私自与那本应送和的少女换了衣服，那少女换了我的衣服留在了临宜，日子过去多久，石凛不会不知。我现在回去，以功臣的身份回去？我当日以何身份去齐阳的别人不会不知道，宫里上下必定会以我残柳之身议论非非，我如何再做六宫主位。就算石凛将此事隐瞒，他人不知，虽石凛念着对我有情，但只要有人提及齐阳他也不会再相信我的清白。”思楠语气急促。
　　白应静静看着她，没说话，思楠的眼神像个赌气的孩子。“既然你不需要我帮你回去，我今日就要走了。”
　　思楠刚才的恼怒一时消散，只道，“你走吧。”
　　话完，她转身往回走，脚步很快，走了不远又停下，在原地站了许久，身后真的没有声音，转过身来，白应还在原地。思楠看见他还在，心里的难受一瞬迸出，低头蹲下，脸埋在腿上看不见神情，只有身体在不断的抽搐。
　　白应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思楠抬头起身，白应还未看清她通红的眼圈，思楠就已经环住了他的脖子，声音有不易察觉的哽咽，她在他的耳边说“你能不能不走？”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朵，白应许久没有说话。
　　他身量很高，思楠踮起的脚已经酸痛。她感到了他身体的僵硬，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里冷笑了一声，然后自觉放开了他。
　　她刚想离开，手就被人抓住，转头只见白应妖孽的脸上淡淡的笑，“我是妖，人妖相恋有违天道，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思楠迟疑不说话，想了想什么，抬头笑看着他，“我方才就是要走了，你为何又拉住我说这番话？那现在我告诉你，人如何妖又如何，只要我喜欢，我都不在乎。”
　　白应看着她，嘴角轻挑，“可你的寿命太短了，我不喜欢。”
　　“你说不喜欢我的寿命短，是不喜欢我陪你时间太短还是你就是完全对我无意，借此推脱？”思楠问他。
　　“我要娶妻了。”他说出这一句。
　　她竟忘了这事，她出嫁那日她就问过他。思楠直视他眼睛许久，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白应好看的眼睛里弯弯笑着，再深却只是空荡。她挣脱开他的手，强扯出笑容，“指环你拿到了，祝你岁月永好。”
　　她的眼睛本好了一点，又一瞬红了起来，真的是很爱哭。
　　今日傍晚的天空橙黄，远方的天边黑云密布，晚上定是有暴雨。
　　思楠回到家中，只剩她和罗夫人两人，方圆几十里都没有房屋，老宅也大，这房子又空旷，倒像是个隐世之地。
　　天色已经昏暗，屋子里都是黑的，没有半分光亮。思楠觉得奇怪，母亲成日都在祠堂念经，平时这时候烛火早就点了起来，这怎么祠堂也是暗的。
　　思楠跑进祠堂，只见罗夫人倒在地上，佛珠断了一地。
　　她赶紧跑过去，“母亲母亲…”，罗夫人没有半分反应，她立即把罗夫人从地上扶起来，只摸到了罗夫人冷若冰霜的手，“母亲母亲…”，还好还好，身体还是温热的。她伸手去探罗夫人的鼻息，手不经意抖了抖，气息尚在，可是无比的微弱，几乎快要到感觉不到的地步。
　　思楠将她扶到内室的榻上，将炉子点燃放在一旁，周围已经变得很暖和，“母亲母亲…”，她一直喊她，给她搓试着手想要将它搓软搓热，可罗夫人就是没有回应。
　　她突然想到什么，往宅外跑去。晚上下了雨雪，更加的冷，这冰冷的风雨真是跟刀刃一样割在她的脸上。思楠远远地望着刚才与白应分别的地方，他真的不在了。她跑到湖边，“白应——白应——白应——”这深林寂静只回荡着她的叫声，最后发现只是徒劳。
　　她真的要绝望了，找不到白应，她往回跑，只能去叫郎中。
　　雪掺着雨不停地下，地面全是雪白，思楠竟然在这偏地看到了两个人，思楠喊他们，那俩人停了下来，思楠跑到他们面前，“两位大哥，我母亲刚才病重了，你们可否、可否帮我去最近的城内请位大夫来，我家就在前面那个宅子”，她指着不远处的房屋，“我定当重金酬谢。”
　　那俩人对眼看了一下，“小姐、小姐，你不必心急，我大哥行医多年，不妨让我们俩去看看。”
　　“好好，请随我来。”听到那人的话，思楠已经泣不成声。
　　那俩人随着思楠回了宅子，榻上的罗夫人依旧是面上无色，屋子里是暖的，罗夫人的手还是寒凉。“先生，请你看看。”思楠让出位置。
　　“哦哦，好好，我看看。”其中一男人立即应道，走到罗夫人身边。
　　思楠皱眉站在一旁看着那人检查，另一人站在那个大夫的身边，那人查看了许久，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你们究竟是不是大夫？”思楠瞪着他们，冷声问道。
　　那俩人转头看着她，脸上露着计谋被揭穿的尴尬。刚才她叫他过来看看母亲时那人的反应，她就有所怀疑，当他伸手诊治时就愈发怀疑，现如今看这俩人的神情，果真她是引狼入室了。
　　那个是大哥的家伙瞥了另一人一眼，那个随从立刻懂得，从身上抽出了匕首对着她。
　　思楠看着那把匕首，身子渐渐往后退。
　　大哥见状笑道，“小姑娘，你也不必害怕嘛。虽我不是什么大夫，可我确实也诊出了你母亲的病症。”
　　思楠退到后面的柜子已经退无可退。
　　那人继续扬声道，“你母亲得的乃是死症啊。”说完那两人已经狂笑起来。
　　听到此话，思楠的身体已经抖了起来，手死死地捏住，指甲陷入肉里已经渗血。
　　那两人笑的更加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