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人”》海里种玫瑰

4、PTSD

　　7年前，基因编辑政策推去的前一年。当时，江澜是个青涩的18岁少年，而江悦…她才12岁啊。
　　风雨交加，家家户户都禁闭着门窗。温暖的黄色光晕从玻璃窗中透了出来，将阴沉的天空晕染上一层柔和的色彩。可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绝望地在雨中哽咽。连衣裙被浸透后紧贴着她瘦小的身躯。最下端的裙摆被地上尖锐的沙石磨出一条条粗糙的线头，正混着浑浊的泥水往地面上“嘀嗒嘀嗒”滴着水。她蹲在池塘旁，拼命地用手掌揉搓着自己的脖颈，手臂，小腿……
　　她双眼发红，眼泪混着血水一滴滴落进了池塘，将水上浮着的浮萍一点点染成血红色。大片皮肤都被磨掉，手腕上的疤痕被揭开，正淌着血。
　　“抹不掉…还是不干净…”她微微喘着气，小声嘟囔到。突然，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涣散地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她缓缓地站起身，任由雨水和泪水交杂在一起，模糊她的视线。闭上眼，身体往前倾……
　　“江悦！”在她坠入池塘的前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将她包围了起来。
　　“啊！你放开我！”她颤抖着，用力地挣扎想逃脱束缚，可那个怀抱却反而越抱越紧…
　　“我是哥哥啊！看着我江悦，冷静下来，你安全了。”江澜痛苦又低沉地吼叫声勉强盖过了那崩溃、歇斯底里的哭声。
　　“啊---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和强烈的挣扎被江澜死活压了下去。他将头埋进江悦的颈窝，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没事了，都结束了…”
　　“我身上沾满了污点，可为什么洗也洗不掉？哥哥…救救我…求你。”江悦的气息逐渐平稳了下来，她虚弱地将重心都靠在了哥哥的怀抱中。
　　“你是干净的。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一直都是。你不会再受到伤害，哥哥保证。错的不是你，所以要好好活下去，懂吗？”江悦抽泣着，转身抱住了江澜。她如同一个受尽委屈并忍着不让眼泪轻易落下的小朋友，在遇到一个温柔、无时无刻都温暖着她的倾诉对象时，心中憋的一切痛苦都化作眼泪落了下来。
　　这是结案后的第5个月。也就是上个星期，江悦的班主任发来了那段视频：
　　在学校的走廊上，江悦仿佛在躲避着某人的追踪。她靠着墙，小碎步跑着，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内。
　　根据老师的汇报，随后一群与她同年级的隔壁班女生结伴上厕所时发现了晕厥着靠在洗手台旁的江悦。
　　“后来呢？”江澜通过电话急切地问班主任，却迎来了足足持续10秒的沉默。
　　“后来…那几个女生霸凌了她…”
　　“江悦？就是那个…被弓虽女干未遂的女的？”其中领头的女生重重地一巴掌往江悦脸上扇了上去。
　　“滚…”江悦苏醒过来，忍着疼痛低吼道。
　　她刚想爬起来，却又被另外一个女生摁回了冰冷的地板上。
　　“呦，现在硬气了？当初怎么没反抗那个犯人啊？怎么没让他滚啊？是你不敢，还是…压根就不想？你宁愿成为受害者，这样就能让所有人都可怜你，就能让全校人为了你这破事接受审问。你知道我为了应付那堆该死的警察，拼命装作自己跟一个陌生人很亲热、友好。靠装可怜来博取同情是最可悲、下贱的办法。不过你成功了。之前我都不知道你这一号人物的存在。可现在呢，全校人都得供、着、你、这、个、受、害、者！”领头的姑娘一字一顿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语调中充满着讥讽和厌恶。她嗤笑一声，而簇拥着她的女孩立马赔笑起来。
　　她们恶毒的语句像冰冷的子弹反复刺穿着江悦内心最柔软、敏感的那块地方。她感受不到拳打脚踢所带来的肢体上的折磨。比起这个，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了成百上千倍的疼痛，仿佛要戳破她脆弱的胸膛。她双眼无神地盯着对面的墙壁，麻木地靠在洗手台旁。她没有力气逃脱，也没有精力去反抗。
　　“我好困…”她想着，眼皮不禁合了起来。
　　电话开着外放，江吕、李锦媚、江澜围着江悦的病床旁。房间里鸦雀无声，电话上的通话时长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分一秒地增加。
　　“我去煮壶茶。”李锦媚低声颤抖着说完，便转身走向茶几。在热水壶低沉的呻|吟中，李锦媚头抵着墙，用手捂住嘴，发出了无助的抽泣。她想要崩溃地尖叫，歇斯底里地咒骂，可母亲的角色却让她不得已仅仅是隐忍地捂嘴哭泣。她通红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泪如泉涌。
　　远处，李吕的眼睛中布满了血丝，江澜则坐在沙发上，双手揉着脸，低声发出怒吼。
　　等回过神来，班主任早已挂了电话。“祁秋，打给祁秋！”江澜从桌上够到手机，熟练地直接拨出了祁秋的电话号码。
　　祁秋是当时唯一反对结案的警察。年轻气盛的他刚从实习生转正，一心想着打|黑除恶，不懂得老警官们所谓的那套“人情世故”。
　　“打给他没用。一个刚转正的实习警什么权利都没有。他这一闹，说不定又被打回去重新实习，或直接被领导炒鱿鱼了。人家会在工作不保的情况下来帮你？”
　　“他会。”江澜虽然心里也感到忐忑和怀疑，却下意识毫无犹豫地说出了如此笃定的话。

　　回到现实，江澜早已没了当初那股拼劲，对几乎所有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不过，对祁秋却会在潜意识中卸下所有防备。他渴望与祁秋交谈，珍惜跟他相处的每分每秒。毕竟…他是当初唯一无理由一直坚持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神经病，被周彤影响的都开始写伤感文学了。”江澜略带心酸地笑骂了一句。没有人能经住时光的打磨。祁秋对他彬彬有礼，仿佛自己仅仅是他照料的保护仓居民中的一员，而他则是那些身着统一黑色呢绒大衣的政府人员中的一员。两条平行线：相互竞争，互相陪伴，但就算在经历了这么多后，也始终找不到交点。
　　当天，祁秋并没有在黑暗中陪在他身旁，他冲向101号保护仓，想监视保护仓周围的情况，以免发生计划外的变动。与往常一样，他再一次离开了江澜，可没有任意一方试图挽回。他们都坚定地走着自己的道路，迈向属于自己成功的彼岸。
　　“呵。”江澜讥讽地嗤笑一声。只不过，他定的目标仅仅是复仇，而随着黑暗中马旭泽的那声尖叫，他已经获得了成功。
　　所以，他现在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好奇祁秋的目标，想必肯定会比自己来的更有意义……
　　当天，停电后，他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昏暗的光线，在黑暗中凝视着祁秋。他渴望祁秋停下脚步，转身走向他。可两条平行线虽然有一条停止了延长，另一条还在继续前进。
　　“我应该跟上他的…”江澜轻声地自言自语道。
　　就像7年前那样，尽管心中感到忐忑、怀疑，他却早已在潜意识里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不因为什么，就怪他太tm喜欢祁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