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霁[穿书]》林夜

6、敬元颖（一）

　　虎食之人，其鬼魂为伥鬼，为虎呵道耳。虎毒尚不食子，而伥鬼往往引诱身边亲近之人为虎所食，以换取投胎转世。

　　沿樵人所指又行几步，马嗬嗬嘶鸣，不肯再走。林霁随身斜挎的布包里只放了几件便携的法器和一叠符箓，可以探阴的玄猫及其余强力法器都留在了府中。林霁遂让齐绫将马暂时栓于一树下，她背负龙吟，画地为障后两人蹑步前行。

　　越往前雾气越浓可见度越低，刮至面庞的阴风里夹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几欲作呕。白雾里辨不清方向，林霁与齐绫贴背而行，罗盘内一直摇摆不定的指针突然安静地指向一点，前方雾里传来树枝断裂的“咯吱”声，齐绫紧握的横刀铮然出鞘，与此同时林霁手中飞出两张符箓，一张附着上刀刃，一张击入雾中，大呵道: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刀光划开一道亮口，从路的尽头跃出一头吊睛白额虎，如人状后爪直立，前爪还抓着一个稀薄的魂体，林霁定睛一看，那具挨了横刀和自己一记斩妖符的魂体，正是先前给她们指路的樵夫。

　　林霁挑挑眉，好呀，还学会拉挡刀的，真是越发像人了。虎啸山林，一晃眼的功夫，周围雾气里人影幢幢，皆是断指残腿，有的面皮被撕去一半，一只眼球耷拉出眼眶。齐绫的脸色很不好，林霁取了一颗药丸塞给她，同时右手多出一柄法尺。

　　法尺宽高一寸、长一尺，纯铜制，六面刻日月并二十八宿，名讳曰上清紫微宫北极尊都天大元帅天蓬真君。林霁目光凝成一线，游步上前，敕令曰：“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她势如雷霆直冲虎妖，法尺金光凝聚，起落间挡路诸鬼一声尖鸣后纷纷避而远之，那虎妖目露惊惧，转身遇逃，虎爪却被落叶下骤然涌出的金线缚住。哧——一滴鲜血自它眉心滑落，仿佛一道天光乍破层云，弥漫的浓雾缓缓退去，虎妖瞳孔放大，重重坠落在地上，溅起枯叶飞扬。

　　林霁脚步一转，反手抽回法尺。待其上加持的法力消散，她手一软，跌坐在地上喘息，这虎妖不知吃了多少人，竟已有化人之兆，逼得她动用天蓬尺来一击必杀。奇怪，当初文里齐绫和顾无言前往许村并没有这一遭啊？

　　“阿霁！你没事吧？”

　　齐绫匆匆跑来扶起她，林霁摇头，然后态度强硬地在齐绫的搀扶下越过虎妖，走进不远处的虎穴。虎穴里起码堆叠了上百具骸骨，脚下所踩的软土都弥散着一股血腥气息，林霁审视的目光一遍遍扫过虎穴。

　　冤气凝出的雾是青灰色，这囊括山林的白雾应是阵法所致，一个虎妖哪会这等施云布雨的阵法？林霁状态不佳，齐绫问清原由便让她待在原地不准动，自己深入虎穴中仔细搜寻，这一搜，果真从一堆骸骨下翻出两块泛着幽幽蓝光的莹石，上面还贴着一张残缺的黄符。

　　“引雾石，离魂符……”林霁喃喃，符纸右下缺了一笔，这迷雾阵是不完全的，她也无法通过这张符纸溯源。不过林霁基本猜出布阵的人是谁了，这是天师道的法术，文中皇观里可还供奉着一个大反派呢。

　　只是，他为什么会现在动手？顾无言也不在，自己刚进京不久，又是隐瞒身份，不应该与他有所交集。难道他针对的是齐绫？——林霁想来想去，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齐绫的父亲是当朝宰相，为官刚正，想对付他的人还蛮多。而齐绫继承了她父亲的秉性，不畏权贵，一心为民，能凭自己本事从名不见经传的捕快当上大理寺少卿，这其中得罪的人恐怕不在少数。至少原文里提过一嘴齐绫外出办案经常会遇到仇敌索命，所幸有男主护着，一来二去刷够了好感度。

　　这里是小说世界，自己就是个混混日子的，管他们初心如何，斗来斗去也不过是书上几行既定字句而已，林霁义愤填膺不起来，也没那个心思为宗门清理门户。但是想动她的饭票？那不行。

　　林霁摘下了一直挂在颈间的鱼形玉坠。这玉坠张道一给了她和师兄一人一块，两条鱼一阴一阳，合起来正好是一太极。两玉之间可以相互感应，最重要的是它能够替主人挡一次死劫！原文里张振明得到的是完整的太极玉，他将一半给了赵溪瑶，在前期为她挡了一次刺杀，决战时又将另一半也给了她，自己最后却殒命在妖人手下。

　　也许每个男二命中注定不是情伤就是身死吧，林霁感慨万分。这块玉她戴在身上韵养了十余年，灵气充溢，给齐绫再合适不过了，至于她，唔，如果她死了能直接回家那也不错。可惜这具身体治愈能力强悍，从小到大受多重的伤都没死过。

　　“阿霁？”

　　“你身上有浩然正气在，寻常鬼怪不敢近身。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路凶险，它能帮你挡一次。”至少能坚持到她赶来。

　　齐绫眨眨眼，问：“阿霁，这玉多少银两，我能多买几块吗？”

　　林霁一愣，旋即哭笑不得道：“你当这是地里的大白菜啊？仅此一块，没了！”

　　“那阿霁将它给了我，你怎么办？”齐绫将玉推了回来。

　　“你也说了我道法高深，那些鬼怪能奈我何？”林霁满不在乎道，又瞟了齐绫几眼，干咳两声：“咳，况且——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我觉得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噗，齐绫被她逗笑了，扑上去狠狠捏了捏她的脸，林霁连连告饶。好在齐绫也没再推辞，郑重其事地将玉放入内襟，贴身佩戴。

　　两人回到栓马的地方，似是感知到威胁解除，大宛马温顺地屈膝让她们上马。雾里看不见太阳，不知不觉在山林中耽误了一两个时辰，接下来一路无事，晌午前总算顺利抵达了许村。

　　村子里愁云惨淡，家家户门紧闭。她们先是拜见了村长，道明来意后愁容满面的村长亲自领着她们去到义庄。人死后讲究入土为安，而枉死者不得入族坟，早先坠水的尸首被草草埋在了村外一处小树林里，义庄摆放的几具是近日溺亡的村民，如今村中人人自危，水不敢喝，门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

　　村长说完一阵唉声叹气，齐绫安慰了几句，并保证不破此案绝不离村，村长心中大慰，连忙嘱咐村妇为她们准备饭食。林霁不善交道，自顾自举着罗盘绕尸体转了几圈，指针没有动静，说明这些人的魂魄都已不在此地。

　　麻烦咯，她只知井下有毒龙作祟，具体位置不能确定。原文是十五日夜，齐绫巡查时被抓，顾无言跳井相救恰好撞入了毒龙所藏地。啧，她不是主角，没有这掐点救场的运气，看来得另想法子，不能让齐绫去冒险。

　　林霁暗自思索，那厢齐绫也终于打发走了村长，两人对视一眼，齐绫上前掀起第一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顿时一股腐臭味冲面而来。尸体肿胀了一圈，皮肤惨白，表面分布着一道道褶痕，齐绫观查了十指，又就着白布捏起尸体下颚检查了口鼻。随后朝林霁道:“溺死之人口鼻会有唾沫聚集，这具尸首表面却很干净。常人骤然坠井，慌乱中下意识会抓挠井壁，而尸首十指指甲完整，指缝内也没有泥沙绿藻，阿霁，这不像是溺亡。”

　　林霁袖袍一挥，其余几具尸首白布被一同揭开，症状同第一具一模一样。她开口道:“阿绫，你看他们的神情。”

　　尸首五官肿胀，几乎辨不出模样，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嘴角似乎都偏翘一边，齐绫讶然:“这神情，竟然是在笑？”很快又若有所思道:“供词里有村民看见他们原是好端端行路，鬼使神差地就往井口走去。看来这井中有古怪能摄人心智，阿霁，现在日头正烈，阳气重，我们去井边查探吗？”

　　“阿绫记错了，正午阳气转阴，恰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林霁摇了摇头，从布袋里取出一根银针，淡淡道:“而且阿绫不想知道他们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吗？”

　　齐绫看着她，林霁手中银针狠狠扎进了尸体胸口，再抽出时只有几颗水珠从表面滑落，银针光洁如新！

　　齐绫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