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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红煞(二) ...

  •   林霁不再说什么,这家伙八成也不是个原装货,不过还是眼下的情势更为要紧。鬼境有两种,一种是极阴之地万鬼汇集而成,一种是怀恨极重死去,死后怨念不散,自成一境,不断重复临死场景。前者为实,后者为虚,实地只要出界即可,虚境不分边界,更为难逃。

      她睡得太沉,根本无法回忆起她们是何时入境的。黑棺出露在众人眼前,材头画着大红双喜,白烛灯火摇曳,她们这才看清这支逐步逼近,行路轻盈的送葬队伍,竟全是彩绘描画的纸人!

      “阿霁?”

      “老话说擒贼先擒王,这个虚境的主角是鬼迎亲,那么突破口一定在那具棺材上!”林霁从行囊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古铜色圆镜,镜背圆格内以四方排列四颗圆柱乳钉,浅浮雕饰朱雀纹,外圈围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名曰南离陵光神镜。

      朱雀主火,她们之中只有齐绫五行为火,林霁将铜镜交由齐绫,再覆握她双手控制铜镜,开天眼测算鬼棺与灯碟的角度距离。引路灯为鬼指路,她们所在的灯路是鬼境怨气的必经之路,在鬼境内无法勾连天地正气,一切法宝都会被削弱,她要以怨冲怨撕开一道口子!

      阴风席卷过她们身侧,随风飞舞的纸钱铺天盖地,在一点罅隙里,林霁握住齐绫的手朝某个方向一转,同时大喊道:

      “神朱赫赫,光耀太微!”

      一道明亮的光路从镜中射出,至烛端转折照破黑暗,正映在棺头硕大的朱红色喜字上。光路窜起金色火焰,抬棺的队伍停止了动作,火焰在他们身上燃得奇快,墨水画的五官迅速扭曲变形,只剩下半个身子的纸人不约而同地,扬起半裂的唇瓣,林霁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对,然而这些很快被阳火燃烧殆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羽毛烧焦的怪味。

      接触黑棺的阳火只有“囍”字燃烧,随着红纸被火焰蚕食,棺材里发出越来越大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棺而出。林霁下意识摸向腰间,忽然意识到天蓬尺已经被她传给了顾无言,默默改从行囊里摸出一枚七寸长钉攒在手中。

      “嘭”的一声巨响,众人眼前闪过刺眼的白光,等白光退散,哪还有黑棺、树林与引路灯的踪影,她们骑马在官道上,日落西沉,不远处河对岸的小村庄正燃起袅袅炊烟。

      这一次平安无事地过了栈桥,林霁回头凝视了一眼小河,有点奇怪,为什么鬼境里的引路灯会指往河里?难道怨气的集中点在水里?

      夜喜庄是个住着百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庄子里最富庶的当属王家。一路看过去低墙矮瓦的村舍,到王家骤然变成了宽高三四丈的朱红大门,两侧延伸不见头的青瓦白墙,还有门前威风凛凛的石狮。

      “王家竟这般富庶!”顾无言感慨道。

      “这都比得上上京城一般富户了吧!”

      齐绫笑着解释道:“王家不仅富庶而且乐善好施,在上京城外有固定的施粥点接济流民,而且还会雇佣乞丐帮工,利于上京城治安,给京兆府可省了不少事呢。”

      赵溪瑶认真地点点头:“看来这王家倒是个好人家。”

      “既然这般富庶为什么不搬去上京呢?”林霁突然开口问道,“钱资众多却宁愿待在这个道路不便的小地方,为了生意也不应该吧?”

      齐绫一怔,默默垂首深思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正当她们闲聊时,王家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衣冠显赫却满面愁云的中年人,他回头朝着门后的人拱了拱手,这才神思恍惚地走下台阶,见着齐绫等人一愣:“绫、绫侄……”

      “钱伯父怎会来此?”齐绫翻身下马,眼前的中年人正是早时日欲与齐家攀亲的吏部侍郎钱哲。

      “来、来与王家谈些生意。”钱哲尴尬一笑。

      “看钱伯父的神色似是没有谈成?”

      “不、不……”钱哲慌乱地否认,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声音也低了下来:“谈好了,都谈好了……”

      见这样子齐绫也不好多问什么,与他拜了别。

      钱哲身上隐有死气,却不是出自他本身。齐绫曾与林霁抱怨过娘亲很看好钱侍郎家的长子,那时林霁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知道那长子命数不长,文里没过多久就染病去世了,看来就在这几日。

      待她们说明了来意,王家几乎是堪称热情地将她们迎进了屋,王小少爷的婚房在西院,因着闹鬼的事王家人都搬去了东院居住,又因昨日暴毙的两名捉鬼道士连正堂也不敢再用。王老爷面有戚戚之色,齐绫只得先好声宽慰,再问些事发经过。

      小厅堂里赵溪瑶陪着顾无言默立在侧,林霁落在下首,自顾自打量起厅堂内的布设。这间会客厅装饰华贵,墙上挂着的书画也是名家上品,林霁盯着两侧的书法字看了许久,直到齐绫与王老爷客套完毕,王老爷吩咐管家带她们去现场一观,她笑了笑道:“原来王老爷也是向道之人。”

      刚被管家搀扶起身的王老爷听完微微一愣,而后点着头说:“是、是啊。我家上下都是一心向道之人,每月都会请上京城玉鼎真人前来讲道,不知为何遭此大难!”说罢,浑浊的双眼中落下两行泪来,引得旁人又是一阵安慰。

      林霁笑而不语,只淡淡道了句“王老爷有心了。”

      出了院子,齐绫悄悄凑上前附耳道:“阿霁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霁闭目摇头,原文里夜喜庄解决得很简单,齐绫与顾无言假结亲引出了红衣女鬼,然后厉鬼被顾无言打散,此案完结。大篇幅是两人的感情线,一些疑点略过了,而且现在庄外的鬼境让她有了点别的想法。

      可知作祟的女鬼身着喜服,应是死于成亲之日。成婚本是大喜,女子又身着红嫁衣,骤然身死自是怨念极重,化而为煞,能成鬼境林霁并不例外,只是为什么形成的鬼境不是拜堂成亲的场景,而是纸人抬棺?这点林霁暂时想不通。

      况且那纸人,也不完全像是纸人。

      正堂混乱不堪,椅子东倒西歪,用于做法的桌台凄凉地摔在地上,滚落一旁的香炉里残香剩下两短一长,血迹无人擦拭,离门不远的地砖上明晃晃印着一个黑红色的血字“兆”。

      林霁走到桌台边,拾起残碎的符纸,拼凑在一起是张正统的驱邪符,这也说明王家找的不是滥竽充数的假道士。齐绫蹲在血字边查看,之前的描述与实际还是有些差异,“兆”字旁溅落着不少血点,唯有一点饱满拉长,像是未尽之意。

      “他未写完的是什么呢?”齐绫喃喃自语,江善摇着折扇走过来低头一笑:“绫表妹,依我所见,这兆字旁多的一点应是个未写完的辵部,他想写的其实是个‘逃’吧,让他的徒儿快逃!”

      齐绫默不作声地起身挪开一段距离,边朝着林霁走去边说:“善表哥身为外人还是勿要插手我们诡案司办案。况且情况危急,直接喊他徒弟逃跑不比写字更快?”

      江善梗住,看着齐绫与林霁头挨着头的亲昵姿态,掩在袖袍下的手狠狠攒紧。

      林霁从桌台下捡起一把半折的桃木剑,这把剑的原材桃木至少过了两百年,竟然挡不住那女鬼,红煞果真厉害。

      “阿霁,那血字……”

      “咦,这王家不是一心向道吗,怎么这供奉的却是佛像?”

      从堂后传来清脆的女声,林霁与齐绫具是一怔,环视正堂已没有了赵溪瑶的身影。齐绫二话不说拉着林霁匆匆跑到后堂,赵溪瑶悠然自得地站在一副佛像前观赏,听见她们的脚步声回过头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绫姐姐,无言哥哥,阿霁!”

      喂喂,为什么到我这就差个辈的感觉。林霁抽了抽嘴角,目光逐渐被赵溪瑶身后的佛像所吸引。

      “阿瑶,不要一个人乱跑!”齐绫语重心长地教训道,赵溪瑶欢快地跑到顾无言身后,搂着他的手臂:“没关系啦,反正无言哥哥会看好我的。”

      顾无言俊脸微红,讷讷道:“那个,嗯,少卿,我会保护好阿瑶的。”

      “啧啧啧。”齐绫感慨地收回视线,还是不打扰这对有情人,她凑到一旁正在沉思的林霁旁:“这倒也是奇怪,王老爷刚刚才说自家一心向道,这里偏偏就挂了佛像,看这供奉的架势也有些时日了,哪有人家又供道又供佛的,可真是病急乱投医。”

      “阿绫可是说错了,王家想得可是殊途同归。”林霁淡淡笑着,问“阿绫可知这供的是哪尊佛?”

      齐绫摇了摇头,她对这些甚少涉猎,自是不知。顾无言亦是摇头,赵溪瑶蹙着眉,又看了看两侧屏风镂刻的经文,道:“我虽不认识这佛,但经文我认得似乎是密宗的金刚萨埵百字明,这供奉的是金刚萨埵?”

      “不错。首戴五佛宝冠,左手作金刚幔印,右手抽掷本杵大金刚,这是密宗祖师金刚萨埵。而我问王老爷是否信道,是因为在他正堂内摆着的字画乃是《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

      “拔罪?”齐绫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个字眼。

      “是啊。尔时,救苦天尊,救一切罪,度一切厄。道言: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这篇经文赞颂的是太乙救苦天尊拔众生脱离迷途,免受轮回之苦,常用于消除罪孽,济幽度亡。”

      林霁冷笑一声,继续道:“至于这里供奉的金刚萨埵,依照密宗记载,他曾发愿‘凡闻我名号、凡观想我、凡念诵我心咒者,无始以来之罪业悉得清净,若不能者,我不成佛。’这左右两侧镂刻的即是金刚萨埵百字明咒。传闻只要念诵一百零八遍百字明,就能消除往昔一切所造罪障。”

      “王家哪里是什么病急乱投医啊,我看这冤魂鬼境的形成,与他王家也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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