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把君之手》白水真人

5、第五章

　　虽说不至于辗转难眠，但昨夜景雅确实不曾休息好，次日起身还有困顿之感。
　　这厢他还未理清思绪，罪魁祸首却要来与他辞行。
　　“在府上叨扰多日，君上盛宴款待，辛不胜荣幸。只是要事在身，辛需得启程赶赴赵地。”庄辛端坐在前，朝他行礼。一副谦谦君子之态，浑然不记昨夜的暧昧纠缠。景雅心有异样，见他这般，也端着姿态，矜持点头。
　　“庄君既是赶路，雅也不好多留，便送君城外，盼君改日归来再叙。”
　　“一如君上所言。”
　　景雅带了侍从，到城外送行，恰逢细雨纷飞，似是为这送别染些愁意。
　　“君上，还请留步。”庄辛拱手行礼，眉眼带笑。“还望君上切记辛的话语。”
　　“嗯，雅自是谨记。”
　　庄辛再次拱手，随后登上马车远去。
　　之后景雅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钻研天文地理，偶尔议论政事。只是偶尔会猝不及防记起庄辛，想到那耳边的吻与腰间的手。那几日与庄辛的相处，犹如一粒石子扑的落入潭中，打破了三十年来的平静。
　　此前，他一心扑在研究上，从未想过儿女之情。若不是这人这般强势闯了进来，又急流勇退，景雅怕是这辈子也不会有这般难以言说的思绪。恼恨庄辛的擅自亲昵，又猝然离去，但同时又念想着，盼他早日回来。悄然多番思索之下，他将这种心悸归咎于禁欲多年的爆发。可若是要他成亲，隐隐的心中却有不甘。

　　这一年，乃多事之秋。
　　燕王逝世，新王继位，以骑劫代乐毅，被齐将田单所破，并且复国，燕功亏一篑。
　　秦之矛头直指楚国，以白起为将，再次进攻邓城，赵、魏两国对此毫无干涉之意，而齐、燕两国元气大伤，自是有心无力，秦军攻势坚定，直指郢都。
　　“子颂，秦军来势汹汹，我军怕是无法抵御，你早些收拾，前往西阳。舅舅已安排住处，等你前去。他事容后再议！”景差虽是文臣，亦有武将之先见，庄蹻所携带的精兵被困滇地，王如今的无所作为，若不趁早逃去，定有性命之危。
　　“兄长呢？”景雅反问。
　　景差苦笑一声，“我跟随王左右，自是不能先行离去，不过，妻儿已安置妥当，你也快些罢。”

　　“还望兄长谨慎。若是能劝说王重整军将，重视此次战事，许是可做拖延，能有转机。”如今三分之一的精兵皆被庄蹻带去，江汉一带防御力量自然减弱。既无精兵，又缺良将，这一仗当真凶险难打。“若是白起、廉颇之流皆为楚将，秦必定有所忌惮。”然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楚地幅员辽阔，不缺人口，可楚王却无能力迅速集结军队，话语权不到位，莫要说攻打敌国，便是自保也稍显吃力。这些话不必他明说，景差自然也懂。
　　“我明白，其他的事你便莫要管了，快些收拾，这几日，我便派遣人送你离开。”
　　“有劳兄长了。”景雅也不推辞，当即点头应下。说来原本他并不爱参议政事，加之楚王这般无贤能之德，治国之道，奸佞小人承宠在朝，诸如老师、庄辛之刚直之辈，却流落在野。君子弃瑕以拔材，壮士断腕以全质。若是楚王还认不清形式，那便让此次战役，给他当头一棒，认认真真看清楚当时时局。
　　景雅猛地又想起庄辛，此前这人信誓旦旦，必定会归来，难不成他打的便是这样的主意？
　　若真是如此，只能说当真老谋深算。
　　搬离说的容易，可若是行动起来确实颇费功夫，数十年的研究资料，又以竹简为主，笨重难以携带。可都是他的心血，若要他丢弃，自是不愿。
　　为此近百侍从几日操劳，将最为重要的资料悉数誊录在锦帛之上带走，又将余下的竹简分批送到稍近一些的柏举城，随后再运往西阳。
　　八月余，秦分兵两路攻楚，一路由白起率军攻陷楚之邓城后，向鄢进逼；另一路由秦蜀郡守张若率水陆之军东下，向楚国的巫郡及江南地进军。
　　因为楚王与众大臣错估秦之计策，以为秦之重点在三晋，在消化河东，在控制复国之齐，自然不可能跋山涉水前来攻打一片对于秦而言，难以消化掉的水泽之地，便疏于备战，不想恰恰在此摔了个跟头。
　　鄢之战，白起引西山长谷水，重现当年景雅之水围计，水溃城东北角，数十万人被溺死。
　　郢都与鄢都息息相关，鄢都城破，郢都自然岌岌可危，楚王被迫东迁。
　　此时，景雅已然安定西阳，与舅舅屈周联合，举兵自保，同时分派四成兵力前往郢都支援。
　　许是鄢都一战，耗损了不少兵力，秦军攻打郢都的节奏稍有放缓，加之各处卿贵调派兵力支援，这郢都一战竟耗了三月有余。
　　楚王仓惶逃到城阳，安定之余，面对势如水火的郢都，方才想起反攻之计。
　　只是四下大臣无一能用。老的老，少的少，少有久经沙场之将。诸如宋玉之流，虽有才智，然领兵征战之能颇有欠缺。而昭势、黄歇之辈，却困于东面与吴越之战，不能及时调回。楚王愤而摔杯，连问谁能举之。
　　大臣面面相觑，此时，曾与庄辛交好的议政大臣丘大夫才站出来举荐，“王可曾记得一年前面刺王的庄辛庄大夫？他有行军布阵之能，参谋议政之智，若是请他回来，定能解郢鄢之困。”
　　鄢是楚的陪都，郢鄢二城相辅相成，自文王建都在此，已经营数百年，若是被秦占去，那不仅是伤亡惨重，更是失了根基稳固的要塞之地，大楚亦会沦为二流之国，对秦、赵、齐之流失去震慑与对抗之力。
　　“庄辛？”经此介绍，楚王方才想起庄辛所言，‘专淫逸侈靡，不顾国政，郢都必自危！’
　　因被其怒斥为“老悖”，遂离楚去赵。既然庄辛能一眼看穿局势，预知后事情形，定有计可施。“快！派去使臣，携黄金铜剑，请庄大夫回来！”
　　“诺！”

　　隆冬时节，景雅放下了手中的星图画册，多研习兵书。虽说天文地理为吾所好，然国之倾颓，当下时节，文不能救国，唯有武战。他并非武将，但研习兵书，总是有些用处。
　　“李锴。”
　　“公子。”李锴行礼应声。
　　“城阳之事，状况如何？”景雅立在窗边挑开帷幔看院内的雪景，虽是问着君王的状况，可眼眸中一片平静，并无半点波动。
　　“回公子，王已派遣使臣去赵，携黄金铜剑，请庄大夫回来。”
　　“嗯，下去吧。”景雅点点头，表示已知悉，李锴便行礼告退。
　　窗户半开，寒风不断卷着雪花飘进来，即便是屋里生着炭火，站久了依旧是有些冷。
　　景雅合上窗回到案前坐下，喝了一口热茶，不由感慨，“庄辛啊庄辛，你可是大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