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把君之手》白水真人

3、第三章

　　受封之日，景雅身着翠衣，佩戴玉剑，履缟舄，立于游水之上。脸上并无过多喜悦之象，众人皆知襄城君淡雅不好喜怒于形于色，众大夫则抱钟锤环绕，士人则在侧鸣鼓吹笙，更远处百姓皆来看襄城君的风采。
　　景雅沿着游水缓步前行。秋日风寒，霜露渐起，景雅不曾披锦袍，虽是华服在身，却显其身形更加修长纤细。
　　庄辛正巧告别楚王，离楚去赵，路过此处，听闻襄城君受封于此游乐，早些听闻襄城君美名，庄辛便趁机拜见，望结识名望，以作后续打算。
　　“公子，大夫庄辛前来拜见。”
　　“庄辛？”景雅对其有所耳闻，想来此人便是打算不日前往赵地。既是性良之辈，那见一面有何不可。“宣吧。”
　　庄辛这才越过人群，见到了襄城君的真面。
　　恰有风来，乱其发，襄城君伸手拂开，手指白皙纤长晶莹如玉。庄辛不由心中一动，险些忘了行礼。
　　“臣见过襄城君。”收拾好心绪，庄辛庄重行礼。
　　“庄大夫不必多礼。”景雅颔首应答。
　　本以为就是见一见庄辛其人，却不料给了他可趁之机。
　　“臣愿把君之手，不知君上可否允诺？”庄辛神情恭敬低下头，嘴上却说着大逆不道的言语。
　　周围的人不由一愣，他们的君上刚受封赏，却被一个大夫冒犯了去，一下便震住了，顿时鸦雀无声。
　　被冒犯的景雅不由皱眉，心有不悦，不应其语。暗自思忖，这庄辛可不如兄长所言刚直不阿，反倒是贪恋美色，冒犯上司。
　　庄辛心知自有冒犯之意，但仍是颇为心动，希望与其交好，得一亲芳泽之机。当下计策上来，退却几步，在水边洗净双手，再回到景雅面前，心有戏谑道：“难不成君上未曾听闻鄂君在新波上泛舟游乐之事？昔日，鄂君乘青翰之舟，极芘，张翠盖而检犀尾，班丽褂衽，会钟鼓之音，泛舟湖上。时越人舟子拥楫而歌：‘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鄂君听罢乃揄修袂，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
　　君上亦知，鄂君乃楚王的同胞亲弟，官为令尹，爵为执圭，仍可与一介舟子交欢尽意。如今君上虽尊贵，又怎比鄂君子皙？臣虽低微，又怎比越人舟子？臣不若是愿把君之手，君上又有何不可？”
　　景雅脸色稍变，不想他竟然拿鄂君来压他，心中难免不平，但转念一想，庄辛虽是诡辩，确实在理，虽不能如鄂君这般与舟子交欢尽意，但悦纳善意也未尝不可，只是此前他也不曾听闻兄长有言庄辛有同性喜好。
　　“君上意下如何？”庄辛见他陷入沉思，便不由出言提醒。
　　“雅年少之时，亦曾因姿容受长者之赞许。只是不曾受到下位者这般突兀的请求，自今以后，愿以壮少之礼谨受先生教诲。”说罢，神色稍有窘迫地伸出右手。
　　庄辛心中一悸，恭敬捧住那白皙如玉的手，指腹细细摩挲那柔软细腻的肌肤。
　　从未受过这番狎昵之态的景雅，颇是不自在，努力平复心态，“还不曾好吗？”
　　“君上，还有左手。”得寸进尺的庄辛含笑回答。
　　“……”被将一军的景雅无奈，只好将另一只手送上。
　　四下大夫士臣不由欢喜，自家君候效仿古人礼贤下士，可真是难得一见的贤良之君，纷纷应和二人的结识喜事，请愿襄城君邀庄辛返还，深入交流。景雅无奈，只能顺从民意，二人同登上了船。
　　“既是结交之喜，你我又是同朝臣子，不若到舍下多住几日，交欢尽意？”
　　景雅将交欢尽意四字咬得格外重，庄辛自然看得出他的不情愿，不过…“恭敬不如从命，辛便叨扰君候了。”
　　“……”打蛇上棍。

　　“这几日庄君住在此处可还习惯？新府初成，布置还稍显简陋，还望庄君莫要嫌弃。”景雅忙完手中事务，才想起府上有庄辛这个麻烦人，于是前来看望。
　　“君上言重了，府上布置多有巧思，虽无富丽堂皇，却也书香文韵，自有清雅之格调，与君上甚是相配。”庄辛为其分茶，笑着摇头。
　　景雅点点头，满意便好。这几日他都颇为安分，想来受封之日的唐突只是情不自禁，自己还是莫要过多猜想为好。
　　只是不等他舒缓一口气，庄辛又对他道，“夜露寒重，听闻君上有沐浴汤泉之好，可否让辛侍奉左右，一睹君上姿容。”
　　景雅不由皱眉，正欲呵斥他的冒犯之举，却撞上庄辛专注与倾慕的眼神，顿时失了语。
　　“君上不闻齐景公与羽人同池抱背之欢？”庄辛趁势追击，引经据典。
　　“何事？”景雅心有警惕。
　　“都言昔日齐景公天生丽质，容颜姣然，有羽人视景公而僭越，景公谓左右，‘问之，因何僭视寡人。’羽人答道，‘言亦死，而不言亦死，臣下只是觉得君上容颜姣然，令人沉醉，愿尝君上之美。’景公心觉冒犯，欲杀之。晏子不时而入见询问其故。景公陈言其事。晏子道，‘拒欲不道，恶爱不祥。虽羽人爱慕君上容颜，按法不至杀头。’景公以为然，对羽人道，‘若使沐浴，寡人将使抱背。’”
　　“……”景雅耳尖有些发烫，这人，怎么老是记这些风流韵事。
　　“景公在位之时，多有治国之能，纳谏之贤，使得齐国强盛，为东方一霸。既是如此，亦能接纳初识羽人之爱，君上与臣，虽不至生死之交，但亦不是素未谋面，又有授手之交，如今臣倾慕君上，君上为何不愿给臣机会？晏子亦有道，‘拒欲不道，恶爱不祥。’”
　　“罢了，既是如此，庄君便一同前去汤泉沐浴吧。”景雅虽觉有异，但他所言亦是在理，拒欲不道，恶爱不祥。庄辛发乎情，提出这等请求，亦是可以理解。
　　“多谢君上垂爱！”庄辛满是笑意的看着景雅，他倒是大大方方，反而景雅有些无措。
　　夜晚汤泉沐浴，景雅方觉悔意。
　　这一室之中，唯有他二人，不着寸缕，气氛未免也太暧昧了。
　　“君上在想些什么？”庄辛坐在他身后，忽的靠在他耳边问。
　　景雅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惊觉二人这般靠近，不动声色拉开距离。“没什么。”
　　“君上的腰肢甚是细软，宫腰束素不过如此。”庄辛并未有其他举动，只是靠坐在池边，上下打量他的身躯，嘴上更是肆无忌惮的僭越之词。“君上无处不好，只是，总是差些什么。”
　　“差些什么？”景雅有些好奇，这人嘴上总是语带轻浮，但也是溢美之词，这回怎么改了？
　　“榫卯聚合方为器具，双扣紧合终成环佩。”庄辛轻笑一声，“君上甚美，却如卯眼失了榫头，阴槽缺了阳扣。合上了，才是最佳…”
　　这人越说越露骨，景雅脸色红成一片，连忙转身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只是过去的力度过大，在水中刹不住脚，反倒一头栽进庄辛怀中。庄辛一手落在他肩上，一手揽住他的腰，扶住他。二人不可避免的贴合在一处，四目相对。
　　“君上腰肢，果真细软，不盈一握。”
　　“……”当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景雅不想这人这时候还能不遗余力的调戏自己。“庄辛！”
　　“臣在。”
　　那轻佻亲昵的语气让景雅更是气闷，他推了推身后人，“你僭越了。”
　　庄辛见其脸有怒容，便见好就收。“君上莫气，臣只是想为君上沐浴熏香罢了。”言毕收心，仔细为其涂抹皂花，轻轻按揉肩背。
　　景雅着实理不清他的思绪，见他不再有过分举措，便随他去了。
　　庄辛见目的达成，心中暗自窃喜。景雅这般清风明月之人，步步为营方能将其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