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记》洛出

32、公子邺

　　公元977年，天下太平安定，国家民富力强。
　　皇帝是开国宣正皇帝的第三代孙，经过几朝财富的积累，这个国家异常的繁荣昌盛，政通人和，百业兴旺。真可谓是太平盛世，一派欣欣向荣富贵景。
　　只可惜一切都不会那么的圆满。
　　万事都有美中不足之处，皇帝与皇后伉俪情深，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成婚二十多年都无所出。
　　无奈之下，皇后百般请求，为皇帝迎娶了侧妃。
　　侧妃冯氏出身名门，行止有度温柔娴静，十分忠厚得体。
　　进宫第二年，就为皇帝诞下长子。皇帝龙颜甚悦，封冯氏为皇贵妃，并为皇长子延请名师指导功课，对他寄予厚望。
　　皇长子华，自出生起就是众人眼中未来的皇帝。就连他的父皇也对他寄予厚望。
　　他自幼聪颖，三岁就可以出口成章，五岁就能跟随皇帝大殿听政，九岁就能帮皇帝处理一些简单的朝政。能够有如此优秀的继承人，皇帝也是十分满意。
　　可是天意弄人！就在皇长子华九岁那年，中宫皇后居然身怀有孕。
　　皇后有孕，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喜事。可是这件喜事如果结合当下的时局，就变成了一件纷扰。
　　如果皇后诞下的是位公主，就一切还好。即便是一位嫡公主，也无法掀起波澜动摇朝政。
　　可是！天不遂人愿，皇后诞下的，是一位皇子。
　　这是皇帝和皇后亲生的嫡子，按照嫡庶分明尊卑有度，这位刚出生的皇子，才是这个国家未来真正的继承人。
　　二皇子邺，在出生的时候，就经历波折。皇后难缠，整整生产了两天才诞下麟儿。皇后也因为产后出血薨逝。
　　帝后伉俪情深，几十年未曾改变，如今皇后骤然撒手人寰，只留下嫡子。如此一来，皇帝就对二皇子邺异常的看重。
　　幼子孤弱，皇帝就将二皇子邺交给皇贵妃冯氏抚养。冯氏本是一个老实忠厚的贵女，她也是皇后亲自为皇帝挑选的侧妃，人品贵重。
　　但人性是最无法考验的，人心也是会变得。
　　尤其是，当冯氏生下皇长子之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位皇长子会是将来的皇帝，而她也会是西宫太后。对儿子的厚望，和对权利的渴望。让这位本来老实本分的女子，生出了恶念。
　　尤其是，看到二皇子邺呱呱坠地，属于他们母子一切的荣华富贵，将化为乌有。冯贵妃动了邪念！
　　皇后难产，甚至于产后血崩，难说没有冯氏的推波助澜。
　　可是，皇帝骤然将二皇子邺交给冯氏抚养，也是让冯氏措手不及。
　　皇帝何其聪明，他怎么会不知道人心难测。二皇子邺必将成为冯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便如此，他还是将孩子交给了冯氏。因为他知道，如果将二皇子交给任何人，都可能发生不可预估的危险。
　　只有交给冯氏，将二皇子的安危和冯氏牵连在一起，才能真正的保住二皇子。
　　如此一来，二皇子就在冯贵妃的膝下抚养长大。冯贵妃不敢对二皇子下手，甚至还需要时刻保护好二皇子，否则一旦邺出现了任何危险，她必将首当其冲。
　　二皇子年幼无知，牙牙学语之际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哥哥皇长子华。可是皇长子华，和他母妃是一样的心思。他无比憎恶这个骤然出生的亲弟弟，他畏惧，他恐慌。他无比忧心自己拥有的一切，会被二皇子邺抢走。
　　即便他再怎么早慧，再怎么正直，也无可避免的产生邪念。他不止一次的带二皇子邺去水边玩耍，带他去兽园看那些凶猛的野兽，带着年幼的邺去骑马。把邺一个人放置在危险之中。他多么希望有意外发生，多么希望一场病痛能够带走邺……即便，这个孩子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内心的邪恶就像是疯长的野草一样，让他的整个灵魂都变得荒芜。
　　也许，真的是上天的安排。无论他用尽心机，想要制造各种各样的意外。邺都平安无恙的长大，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上苍的保护一样。
　　每一次，华看到邺那双无辜的眼睛，就无比感到恶心。他无比的厌恶邺的存在，也无比的厌恶这样卑鄙肮脏的自己。
　　最后，他还是下手了……
　　就在皇长子华二十岁及冠的那年，皇帝在大殿之中，亲口告诉皇长子华，让他要尽心辅佐幼弟，开创盛世、稳固朝纲。言下之意，分明是让他死心。让他明白，皇帝的位置从来都不是他的。
　　以前的皇长子华，还是抱了一丝希冀，他希望父皇看到他的才华，看到他的能力，想曾经那样对他寄予厚望，立他为储君，他一定善待邺，邺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存在。
　　他可以保证，保证让这个国家繁荣昌盛，以他的能力绝对可以做到。
　　可是，他的父皇，曾经对他那么好的父皇，却在他成人这天，亲口告诉他，他的亲弟弟，二皇子华，将会是未来的储君，将会是未来的皇帝。而他，只能成为他的辅佐……
　　不！怎么可能！
　　内心的阴暗，在一瞬间，被骤然放大。那些荒芜生长的野草，就像是带刺的铁蒺藜，将皇长子华的内心刺得粉碎，他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心。
　　失去心的那一刻，皇长子华，彻底变了。
　　他十分恭敬的向皇帝做出承诺，会好好辅佐幼弟，让二皇子华成为明君。皇帝对于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也是十分歉疚，给了他许多补偿，甚至于将他封为亲王，成为仅次于皇帝的存在。
　　权势无疑是给皇长子华，安插上翅膀和刀剑，让他变得更加强大。皇长子华在一年后，和冯贵妃的母家联手，起兵逼宫。
　　将皇帝焚杀在宫殿之中。
　　只是二皇子邺，却消失不见。皇长子华派遣打量的人力搜寻二皇子邺，却也没有找到一丁点的踪迹。
　　对外宣称，是二皇子邺狼子野心，不满皇帝将要立储与皇长子华，遂起兵谋反。皇长子华带兵平叛，却营救不急，皇帝驾崩。二皇子邺兵败自尽于皇宫之中。
　　皇长子华理所应当的成为皇帝，掌控了整个国家。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故事，一个皇家冷酷无情的故事。里面出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皇帝，两个皇子，皇子的母亲。父子相残，手足屠杀，就这么简单。
　　季羲坐在青铜棺上面，旁边就是刚才那团黑影。只不过现在他显露出自己真实的样子，不再像一团长了手的海藻了。
　　可是，除了手和头，他的身躯依旧是一团漆黑的雾气，看上去异常怪异。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坐在青铜棺上面，周围人鱼烛灯火通明，照亮整座大殿。
　　“故事就是这样。没了！”黑影说道。他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一头乌黑长发隐隐飘动，像极了厉鬼。
　　哦，不！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厉鬼。
　　季羲眨眨眼：“很无聊的一个故事。”
　　黑影苦笑：“是吧，我也觉得是挺无聊的。”
　　“这是你的故事？”季羲看了眼黑影，问道。
　　黑影愣住，半天才笑着回到：“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
　　“那你是谁？”季羲问：“公子华，公子邺？”
　　黑影仰头，看着繁华富丽的地宫房顶，上面镶嵌着璀璨耀眼的宝石，按照星宿排列，在烛火之下熠熠生辉。
　　“我是，邺。”黑影说的分外落寞：“当初，皇兄起兵谋反，父皇与我被围困在宫中。父皇为了让我脱身，不惜把自己当做诱饵，当着皇子华的面引火自焚。”
　　“皇子华不知道，其实父皇点燃的宫殿，地下有一座冰窖。正因为是那座冰窖，我才在那场大火中活了下来。后来在中心于我父皇的禁军帮助下，逃出生天。”公子邺说道。
　　季羲看着他：“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后来？”公子邺愣愣的说：“我也不知道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尊棺材里了。”
　　“你是怎么死的？”季羲好奇。
　　公子邺摇头：“不知道。也许是被砍头？你看！”说着，公子邺就像是鬼故事里面吓人的桥段一样，把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拔了下来。
　　一双惨白的手，抱着同样惨白的脑袋。关键是，这脑袋居然还会动，还会说话眨眼睛。
　　这一幕，亏的是从来不知道害怕的季羲，否则换谁都得sin值狂掉。
　　季羲平静的开口：“哦，那你是挺惨的。”
　　公子邺看到季羲丝毫没有被吓到，无趣的把自己脑袋又给安了回去。转动脖子，适应一下，觉得还算灵活。
　　“那你呢，你是怎么死的？”公子邺问道。
　　季羲直直看着公子邺：“我，没有死。”
　　“骗鬼呢！”公子邺一丁点都不带相信的：“你光是见到我，就已经死了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