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真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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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橡木雕花门在奥厄斯丁背后缓缓阖上，屋内的一切被彻底阻隔，再无任何方法可以窥得零星。
随着最后一线光黯淡下去，奥厄斯丁空洞的眼睛慢慢亮起，再次显出曜石般的光泽。
他在门外站了片刻，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蒙混过关了。
果然最完美的假话就是真话，就算是梅格也无法从他的话里面找出半点漏洞，甚至还会去想办法核实他说的一切。
他现在越来越好奇潘说的“血脉”。
或许他会到西泽的身体里并非只是偶然，奥厄斯丁能感觉到西泽身体对他的影响力，但不确定那是否是血脉的作用。
如果真有血脉一说，梅格一定会告诉他，但毕夏普未必。
毕夏普前面才一副毕恭毕敬、唯命是从的样子，转头就引来伊莱，还把他伤得这么重，没有半点忠心耿耿。
奥厄斯丁早该知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蠢笨，即使只是一个残存的意志，那也是祭司蒙德的意志。与追求绝对力量碾压的魔王陛下不同，蒙德这种人最喜欢搞心机，他说的任何话都信不了一点。
但今天成功骗过梅格的自己也不赖嘛，魔王陛下骄傲了一下。
他往外走了几步停住，突然转头看向四周，连廊柱后面都没有放过，依然没有找到那个应该等在门口的人。
奥厄斯丁又回到院长门外，双手抱怀靠在门上。
伊莱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他现在不在，可能是去洗手间或者遇到其它紧急的事情，但总会回来，等他出来。
奥厄斯丁闭上眼睛默数，数到一半睁开眼睛，回想了下他确实看到伊莱点头了，伊莱不会骗他，又放心地合上眼睛。
又数了一会儿，耳边依然只有楼外清脆的鸟叫，没有任何焦急的脚步响起。奥厄斯丁睁开眼睛，黑着脸离开。
不，他就是被骗了！
伊莱一定是为了报复他，才佯装答应，实则看他进去了，转身就走，想让他也尝尝被欺骗的感觉，真是好有心机！
很好，魔王陛下向来是个双标狗，只有他能骗别人，任何想要欺骗他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奥厄斯丁的怒气越积越多，心里给伊莱盘算的死法已经到了十六种，此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直到他离开这栋小楼，看到树下的人，那点怒气好像都随着明媚的阳光远去了。
院长室外，是一排巨大的梧桐树，阳光穿过繁茂的林叶在伊莱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那一向清冷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带着点无可奈何，他垂下眼睛和身旁的人说话。
奥厄斯丁这才看到树下的另外两人，巴洛和贝里。贝里捧着水晶球正要递给伊莱，而伊莱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按在水晶球上。
从远处疾驰来的风带动地上的落叶，伊莱下一秒感受到一个温热的触感，另一只手穿过缝隙抢先罩住水晶球，他的手落在那只手上。
伊莱抬起眼，正看到一双沉沉的眼睛。
“别碰这个水晶球，它一点也不准。”奥厄斯丁奔跑过来，此刻声音还带点喘，握住水晶球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贝里几乎跳脚，伸手就要去抢水晶球：“你说谁不准？我刚刚还成功预言了你的……唔唔？”
话还未说话，奥厄斯丁一把捂住贝里的嘴，把水晶球从口袋里重新拿了出来，“要预言也是我来。”
奥厄斯丁放开贝里，双手捧着水晶球递到伊莱面前，盯着伊莱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见神之所见，我观一切未来。”
“你的预言词完全不对好么！”贝里站在奥厄斯丁身后，小声吐槽。
那并不是常规的预言词，东拼西凑而又简短，显然是面前的人随口胡说，可是伊莱仿佛看进了那双眼睛的深处，慢慢伸出手。
这次他依然没有按在水晶球上，在伊莱快要碰到水晶球时，奥厄斯丁的双手一闪，水晶球从手的缝隙中掉落，陷入柔软的草地中，伊莱的右手落在了奥厄斯丁的手心上。
在贝里的惊呼声中，伊莱一顿，移开手，这才意识到，指间那湿润又柔软的触感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朵蔷薇花，它静静地盛放奥厄斯丁的手心，花的颜色鲜红而饱满，丝绒般的花瓣上还沾着几滴露水，像通透的水晶珠缀在其间。
“这是我的预言。”奥厄斯丁把蔷薇花递到伊莱面前。
伊莱迟疑了下，最终接过那朵花。
贝里捡起水晶球，拂开上面的草屑，白着眼睛站在奥厄斯丁身边：“不是预言吗？这算什么东西？你不能拿实物代替预言的呈像，那是做弊好吗！”
“为什么是蔷薇花？”伊莱抬头看他。
奥厄斯丁终于在今天伊莱公事公办的语气外，找到一点暗藏的情绪，他微微沉下声，带着一点来自未来的神秘语气：“这代表……正在发生的爱情。”
伊莱愣住了，手里的蔷薇花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烫铁，他几乎快要握不住了。
他张张口，几次都没说出话来，后退一步，偏开头不去看那张热忱忱的脸。只是，向来素白的脸此刻抹过点红，像是冰山顶上骤然飘下的红樱，引人去探索那花下蕴藏的一切。
奥厄斯丁眨眨眼，站在原地。
贝里凑在奥厄斯丁身边，看到自己尊敬的伊莱学长被好友“调戏”，恨不得暴打他的狗头，为学长不平，“你在瞎说八道什么？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用水晶球预言？”
“直接用水晶球，那他不就会看到我那团雷电乌云了？这样的预言意象根本不代表什么好事，万一伊莱看到故意远离我怎么办？”
奥厄斯丁眼神空洞了一瞬，真心话像没过脑子一样，尽数往外吐去。
伊莱：“……”
巴洛站在一边，犹豫地看了眼伊莱，“这种话……真的可以当面讲吗？”
奥厄斯丁：“当然不可以，这些都是内心话，说出来适得其反好吗？”
巴洛：“……”
“我突然有种预感，”贝里直起身，瞪着一双眼睛，试探地问，“你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做什么了？”
“没睡。在房间等伊莱，但他一直没回来。”奥厄斯丁如实回答。
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伊莱，伊莱握着蔷薇花，面无表情：“我在校医室，马西娅老师在给我治疗。”
“我就知道！我家那老头子以前吓过我，说梅格院长会一种可以让人说真话的法咒，警告我不要说谎，我还以为是骗我的，没想到是真的。”贝里虎视眈眈地看向奥厄斯丁，“好你个西泽，我要把你所有的秘密都挖出来！”
奥厄斯丁这才觉察到不对。
他的意识一时清醒一时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回想自己在院长室的经历，似乎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咒语，但他并不记得是怎么离开院长室的……难道是当时喝的那杯红茶？
贝里开始疯狂提问：“你做过最糗的事是什么？你有没有骗过我什么？说说说！”
“五岁时在皇宫追一只猫，不小心滚到花坛里，被荆棘丛划烂了衣服。那身衣服是女皇新赐的，我怕爸爸和女皇生气，就骗他们说我误入了一个空间，那里全是魔物。我和魔物们战斗三个昼夜，终于击败他们，这才从空间离开，这只猫就是证明。不要被它的外貌骗了，我只要一个咒语，它就会变成巨龙。”
“哈哈哈，你可真会编，后来呢？他们真的相信了？”贝里几乎要笑出眼泪，连伊莱脸上的冷意都有点消散。
“爸爸声音很温柔地让我把它变成恶龙，我把猫放在地上，随口胡诌了个咒语，小猫吓得跑远了，我趁他们注意力在猫上，立刻也转身跑了，结果没注意台阶，磕在地上，把牙磕掉了。”
奥厄斯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这些话是从自己嘴里出来的，“我当时一边挨打一边哭，爸爸说我之后的甜食都没有了，女皇罚我给她拎一个月的裙摆。”
于是那一个月，女皇身后都会跟着一个小小的尾巴，尾巴高举厚重的裙摆，没走几步就要踉跄跌倒，差点埋在层层叠叠的丝绸里。
贝里听完，笑就没停过，“哈哈哈，你完了西泽，这件事我一定刻在脑子里，每天翻出来开心一下。”
奥厄斯丁突然转向他：“你小时候身上起红点，我和你说是因为你说话太多，红点代表你快要死了，只要少说点话红点就会消。”
贝里一愣：“对，我当时三天都不敢说话，都是用手语比划，老头子担心我生了什么怪病，还请了医生。可是确实三天后红点就没了啊。”
奥厄斯丁：“红点是我每天偷偷点的，我嫌你太吵了，故意骗你的。没了是因为那天爸爸带我参加宴会，我没机会点。”
“西泽你害我出了三天的糗！我每天都躲在被子里哭，还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捂住嘴，差点就窒息了！”贝里一下扑上去，被巴洛拦住了，“来决斗吧！混蛋！”
“你打不过我。”奥厄斯丁面无表情。
此时的奥厄斯丁只能说真话，也就是说，这句也依然是真话。贝里听了差点气死，站在原地缓缓吐气。
“我想起0.5还没吃饭，我要回去喂它。”奥厄斯丁终于抓住个空档，意识回笼，就要逃跑，“当然我也不是真的要喂它，我怕我再待下去你们会问我更多。”
奥厄斯丁：“……”
这该死的真心话。
巴洛一下按住奥厄斯丁的肩，忍俊不禁，“难得遇到你这么诚实，我们再多聊几句。你昨天没回宿舍去做了什么？”
“我教西莱尔怎么报复哈迪，昨晚我怕她太笨出差错，去看着她。结果她太怂了，衣服没扒干净，我又放火把他们的内衣全烧了，让他们光溜溜地躺在小巷。”
“本来我准备第二天在那条街上办狂欢节，引来全帝都的人，到时候他们三个裸男被这么多人围观，我敢打赌他们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奥厄斯丁把自己的计划完整地说了出来，“只是第二天我忘记了，狂欢节也没办成。”
其实，已经抬不起头了。
就算没有狂欢节，那条橡木街向来鱼龙混杂，这点破事足以在口口相传中变得愈发离谱，现在已经变成哈迪三人在举行淫丨秽的祭祀仪式，向恶魔献上自己的纯真。
虽然他们三人未必有这样的东西。
巴洛心中愧疚，他也把那三个人忘了。他后悔当时为什么不留下一件外套，三个人分分，至少能挡下某些重点部位。
巴洛一言难尽地看着奥厄斯丁，想来也是，这种恶作剧的行为，黑巫师怎么会做？只能是某个性格恶劣的人了。
“我已经和哈迪说是黑巫师袭击了他们，如果他们有其它证据，我也只能按照规定办事。”巴洛看了眼伊莱，拍了拍奥厄斯丁的肩。
他其实想说的是这件事就当成黑巫师袭击吧，但伊莱就站在这边，必然是不会包庇西泽的。
察觉到巴洛的视线，伊莱默默低下头。
“我知道我该问你什么了。”贝里想了半天终于支棱起来，“说，你从小到大谈过多少次恋爱？给我一五一十地都说出来！”
势必要让他在伊莱面前丢大人，报红点之仇！
奥厄斯丁：“没有谈过。”
贝里一惊，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你和我说的希拉、海伦娜、莫妮卡、艾斯黛拉呢？”
巴洛又忍不住看了眼伊莱，伊莱凉凉地回视过去。
“都是我编的，爸爸说我心思不定，不让我谈恋爱。”奥厄斯丁手一摊，“我又不想在你面前丢人，故意这么说的。”
“怪不得，你说的那几个女孩我一个都没见过，打听了整个帝都，也没有符合你描述的人。”贝里恍然大悟。
贝里搭在奥厄斯丁的肩上，一脸坏笑：“所以，你为什么对伊莱学长这么好？是不是一直喜欢人家啊？”
“我想让他喜欢我，这样他就不会去加入蔷薇军，而是会成为圣骑士。”奥厄斯丁看着伊莱，眼里的瞳光即使在阳光下，也显得黯淡。
“我不喜欢他，我是装的。”
意料外的回答，贝里被那突如其来的诚实吓得举起双手，“我发誓我没想要这样的回答！我只是想听他的表白……”
“你装什么了？”巴洛也被惊到，他之前只当西泽是多情，原来竟然是无情么？
“我按照日记里写的计划，给伊莱送礼物哄他开心，帮他挡亡灵法师的攻击，希望他看到我为他受伤，感动继而爱上我。”
“我表现出喜欢他的样子，但那都是假的。”奥厄斯丁的声音里不带一点温度，就像是在朗读一本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工具书。
此刻云层飘过，遮住所有阳光，树的阴翳下，伊莱的脸色晦暗不明。他死死掐住手中的蔷薇花瓣，才堪堪强迫自己站直。
昨天他才勉强让自己接受某个人就是顽劣，但本质不坏，今天就彻底知道这人的一切面目。
不，巴洛说对了。
是他故意不去看，西泽一直都是这样，是他自己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那名为喜欢。
贝里吓得扶住巴洛的肩才站稳：“我现在假装没问过那些话可以吗？我其实是个哑巴，也是个聋子，不对，我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巴洛：“……”不，我刚刚就该让他跑的。
伊莱看向奥厄斯丁，澄蓝的眼睛里像融过寒冰，缓缓问：“为什么一定是圣骑士？”
在西泽去图书馆找他那晚，就建议他加入圣骑士团，理由是骑士服更好看，当时他只觉得是随口说的胡话，现在看来，绝非那么简单。
“因为你未来就是圣骑士伊莱·诺思……”后面的话被奥厄斯丁堵住，他的意识终于恢复清明，在最后一刻制止自己说出更多的秘密。
奥厄斯丁捂住嘴，后退两步，再不敢去看伊莱，转身跑走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没有人拦住他。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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