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围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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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狄乌斯厅，又被成为御座厅，是帝国女皇会见朝臣、商议国家事务的厅殿。与奥厄斯丁上一次去的御花庭院不同，这一次的觐见显然绝非家常。
奥厄斯丁在厅门停下，手按过鎏金大门上精美的蔷薇荆棘浮刻，抑制住把它砍下安到自己魔宫的冲动，缓缓推开。
厚重的大门裂开一道缝，盛大的光泄了出来，奥厄斯丁记忆中只剩断垣残壁的宫殿，在此刻向他显现华贵的本貌。
明鉴如镜的大理石铺满整个厅殿，殿内两侧各竖着八根镶金蔷薇立柱，高高地撑起穹顶。光明被封入剔透的水晶中，如绸带缠绕穹顶边沿，照亮阿卡狄乌斯厅，宛如白昼再现。穹顶郑重绘制着栩栩如生的壁画，是世纪初的光明圣战。
壁画的四周，魔鬼与黑巫师面露痛苦的狰狞，用干枯弯折的四肢向远处爬去，骑士们染血的双手举起刀戈，浓墨重彩尽显神圣的杀戮。中央是身穿黄金铠甲的皇帝，手握长剑，代表人间最高的权柄。他的背后，光明神闭目吟唱，以光明神力扫荡一切黑暗。
壁画之下，厅内的人分站两排，殿门发出的声响没有惊扰他们的沉默，他们立在原地，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长厅的尽头架起三层台阶，上面铺着深红色金丝镶边的天鹅绒，女皇端坐在最高处的纯金御座，繁复华贵的长袍展开，正低头阅读手中的羊皮卷。
在奥厄斯丁脚步响起的一瞬，女皇抬头，幽绿的双眸如无边深渊，静静地注视朝见者。她不再是奥厄斯丁初见时，面露和蔼的迟暮老人，在头戴冠冕的一刻，她就是整个光明大陆至高的掌权者。
奥厄斯丁缓步走向高台，他的右侧只站了一个人，教皇。左侧除了诺里斯元帅外，还有一个他说不出名字的人。
那人身着华丽的黑色礼服，乌黑的长发以绸缎束在背后，奥厄斯丁只能看到他的如雕塑般的英朗侧脸。和一旁挺拔的军人不同，这人的姿态堪称随意，手抄在口袋，眼睛闭起，似是午后小憩。
奥厄斯丁有种想要完全看清他的冲动。
似乎是听到他的心声，那人睁开眼，侧过头看向他，带着温柔的笑。
奥厄斯丁突然停步，在那笑意中愣在原地，奇怪的、揪心的痛再次涌上，每一息呼吸都被刻意放缓，像是怕惊扰面前的人。
他该是知道这个人的，兰顿·奥斯汀。
西泽的父亲。
“噌——”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打断奥厄斯丁。他寻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只宽大的手按在佩剑上，剑身的最后一丝颤动，在这无比的掌控力下归于沉寂。
在这个帝国，唯一一位能够在御座前佩戴武器的人，也就只有女皇最为器重的元帅，诺里斯·格林。
奥厄斯丁走到台前，按西泽的记忆，行了个不甚规矩的礼。
诺里斯的眼神像柄刀尖正架在他的脖子后面，大陆正面最为强大的两个人都处在这个宫殿，魔王陛下不介意伪装成乖顺的西泽。
女皇把羊皮卷搭在膝边，示意诺里斯，“开始吧。”
开始？开始什么？奥厄斯丁困惑抬头。
诺里斯得令，走到奥厄斯丁面前，他腰间银质的剑闪出金色的光。
此刻，武器被取下，诺里斯闭上眼，双手交叠抵住剑柄，骑士长剑带着剑鞘竖立在大理石地面，剑鞘底部金色的光如水纹荡开，汇聚到奥厄斯丁脚下。
法阵展开，灿金色的光自下而上，顺着他的身体一点点攀过，留下脉络般的光痕，和正午阳光的灼意。
奥厄斯丁猛地抬头看向教皇，这分明是教皇检测他是否沾染黑魔法时所用的法阵。
在法阵亮起的一瞬，教皇已转身面向他，浑浊的眼里映照出被光笼罩的身影，在奥厄斯丁惊诧的眼神中，他缓慢而又郑重地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宛若审判。
法阵的光越来越盛，光明略过他身体的速度加快，奥厄斯丁知道接下来一定要出事。他以为上次已经躲过去了，没想到教皇这么狠，竟然能联合诺里斯。
奥厄斯丁悄悄把手背在身后，掌心摊开，汇聚体内每一点残存的力量，只是无论他如何搜刮，都是空空如也。
他最大的禁制正在附近。和他一同前往皇宫的伊莱，被传令官拦在阿卡狄乌斯厅外，这点距离足够将他的力量完全封印，任人宰割。
奥厄斯丁能想到的唯一机会，就是在诺里斯睁眼的瞬间抢过他的剑，跑到厅外一剑捅死伊莱。就算杀死伊莱真的导致他的死亡，那总比在这里被两个人类宣判要好。
法阵的荧荧光亮慢慢变淡，奥厄斯丁看到诺里斯的睫毛微颤，立刻屏住呼吸，调整身体力量，闪电般伸手抓住诺里斯的剑柄。
“没有黑魔法。”
诺里斯睁开眼，感觉到剑柄处不安分的力度，他垂下眼又抬起，淡蓝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奥厄斯丁。
奥厄斯丁收回手，心脏如擂鼓般锤起，面色却无异样，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教皇的笑容凝固，震惊一闪而过，他深深地看了眼奥厄斯丁，重新转向王座站好。
“真是奇怪。”女皇靠坐在王座上，手撑在扶手支住下巴，幽绿的眼珠缓慢转动，视线从奥厄斯丁身上移到教皇的脸上，语气同样缓慢，“东陆怎么会有传言，如今的黑魔法能够污染人的灵魂？”
在第三世纪初，黑魔法最为猖獗的时期，顶级的几个亡灵法师通过大陆的缝隙，窃取到反面魔族的黑暗力量。借助那点黑暗力量，亡灵法师能够像旧日恶魔那样引诱人类堕入黑暗。
东征围剿后，首领的亡灵法师都被彻底消灭，残存黑巫师犹如濒死的老鼠，在阴影中苟活，再也没有传说中强大的黑魔法，更没有污染灵魂的能力。
但如今，这样的传言伴随黑巫师的再次出现，在大陆边缘四起。
“教皇圣下，您刚刚说这次的黑巫师力量强大，足以污染灵魂，但被黑魔法重伤的西泽身上，却无半点黑魔法。”兰顿说完，看向诺里斯，“难道是诺里斯元帅的检测出了问题？”
“法阵是教皇亲手绘制，由我驱动，检测绝不会出现问题。”诺里斯语气肯定。
女皇好似叹了口气，“是吗？那么教皇要怎么解释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直直看向教皇，等待他的解释，教皇藏在袖袍中的手缓缓握紧。
奥厄斯丁站在大厅中央，悬起的心被放下，无论他刚刚去抢诺里斯佩剑的行为有多诡异，都没人会在意，他不是今天的焦点。
早在他踏入阿卡狄乌斯厅前，厅内的人自始至终都为两派，这一唱一和的问询，不过是女皇、元帅和公爵对教皇的“围剿”，是皇权对神权的质疑。
但奥厄斯丁不理解上次教皇在学院明明亲自检测过，那时检测不出黑魔法，现在也一样，为什么教皇刚刚会这么势在必得？
他左右看看，见没人理会他，把手抄进口袋退到一边，准备近距离看这一场帝国两大权利者的内战，最好战得再凶些，他能至少提前十年统一整个大陆。
口袋内并不平，奥厄斯丁指尖勾到细长的链条，那是光明圣环，伊莱嘱咐过他要一直带在身边。他一顿，抬头看向教皇，突然明白了。
作为一枚光明圣环，它却暗藏黑魔法，如果他真的是西泽，真的乖乖听伊莱的话佩戴圣环，即使灵魂不会被污染，身上也绝对会沾染黑暗的气息。那么此刻在阿卡狄乌斯厅，被“围剿”的就是他了。
“那是因为……”教皇终于开口，但只起了个头就被个声音打断。
“我今天特地去了神殿，想当面对教皇表示感谢，可是不巧没遇上。”
在所有人看过来的视线中，奥厄斯丁举高的手松开，光明圣环闪着银光从他掌心坠下，又被银链牵引在半空旋转，“感谢教皇送我的这个圣环，只是很奇怪，我们伟大的教皇圣下赠予的东西，竟然……”
奥厄斯丁盯住教皇，在教皇愣怔的眼神中，慢慢露出笑容，“沾染黑魔法。”
“这可是个很严重的指控啊。”长久的安静后，女皇幽幽开口，“诺里斯，你检查一下。”
诺里斯拿过圣环，在掌心仔细翻看，又闭上眼睛，淡淡的光芒笼罩后，诺里斯睁开眼，“法阵刚刚并没有检测出什么。”他转身面向兰顿，“我需要别的东西。”
兰顿一挑眉，离开了大厅。
樱桃木制的高台被搬到长厅，兰顿捧起金盆轻轻放在台面上，金盆内水波荡出微光，缓缓平静，清澈透亮。
教皇立在高台边，低头扫了一眼，一顿，抬眼便直接撞进兰顿的视线，对方正笑盈盈地看着他，教皇仿佛看到长大后的西泽，一样令人讨厌。
阿卡狄乌斯厅又陷入短暂的沉默，有人像是在等待什么。
教皇鬓角的青筋皱起跳动，他死死盯住这盆水，极力克制住掀翻它的冲动，最终松开握紧的手，垂下眼睛，慢慢呼出口气。
“这是光明圣水，能够析出挂坠上的黑魔法。”兰顿对诺里斯点点头，让出位置，话音结束后，他又看了眼教皇，眼神颇有些惋惜。
奥厄斯丁完全置身在厅殿内的暗潮汹涌外，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圣环被投入水中，慢慢沉进盆底。
再见了，奥厄斯丁在心里对教皇说。
“圣环没有问题。”所有人在诺里斯说完后，都伸头去看圣水盆，里面干净透亮，没有半分黑色杂质。
这圣环既然能够骗过伊莱，绝非一般的手段能够检测出来的，刚才光明阵法的照耀已经削弱了其中保护禁制的力量，再投入光明力量浓厚的圣水，足够使它显形……除非，这个圣水有问题！
奥厄斯丁盯住兰顿的脸，一口气堵在心里不上不下。拜托，面前的是你亲儿子好吗，是我的话我都会在水里放一盆墨水，全掀到教皇脸上。
兰顿公爵抬头，对上了一个委屈又愤怒的眼神，身前的少年像是个蓄势待发的小狮子，随时准备冲上来对他“嗷呜嗷呜”咬上几口。知名的宠儿狂魔·兰顿瞬间被可爱到，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嚣张跋扈，在他眼里都显得天真烂漫。
他对奥厄斯丁笑笑，眨了眨眼，走到高台前，手指在圣水盆中转了圈，搅起水波，“忘了说，这个圣水是我从斯亚卢州带回来的，教皇看出什么不对吗？”
斯亚卢州，就是近日掀起黑魔法恐慌言论的东陆小州，那里的神殿正在贩卖珍稀的光明圣水。
“它的光明力量微弱。”教皇淡淡地说，“我前几日收到这个边陲小州主教的来信。那里四起的黑魔法流言引起州内居民的恐慌，只用于洗礼的圣水需求大增，更有甚者，一些人借助洗礼的机会，悄悄偷走部分圣水。”
“纪元初，黑魔法也是在大陆边缘肆虐，边陲子民的祖先切实经历过那地狱般的灾难，对黑魔法的恐慌也更甚。别说边陆，今早帝都神殿门口也围聚了许多前来求光明圣水的人。”
“对黑魔法的恐慌，不会因为黑魔法本身的强弱而改变。”
“那里的主教为了抑制住日渐加剧的恐慌，背叛了神殿。”教皇垂下眼睛，该是愤怒的事情，他却陷入哀伤，“他减弱了每一份圣水中的光明力量，制作了更多的圣水分发给信徒们。他的力量有限，只能用这种方法短暂地缓解恐慌局面。这样的行为让他日渐不安……神在注视着他。在我收到忏悔信的同时，他已经自裁了。这是我该忏悔的事，作为教皇，我没有保护好每一个信徒。”
“如今的黑魔法，真的如此虚弱无法污染灵魂吗？我并不认为。”教皇走进圣水盆，伸手捞出圣环，“我需要主神殿的光明圣水。”
圣水很快被端了上来，教皇并没有讶异于这个速度，他像是知道这里本该就有两份圣水。
圣环再次投入水中，水面震荡，涟漪不断向水的边缘推开，突然，水中缓缓渗出黑色的雾，丝丝缕缕在水中飘荡，聚成一片。
光的手悬在水面，如阳光破开乌云，那黑雾消散，圣水恢复清澈透亮，一如它从来没被污染过那样。
教皇回身看了眼奥厄斯丁，“在知道西泽·奥斯汀被亡灵法师重伤后，我便制作了这枚圣环，黑魔法如今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很惭愧，作为教皇我却不敢断言。我把圣环交给他，也只是以防万一。事实证明，席卷而来的黑魔法，力量不容忽视。如果没有圣环吸收他体内的黑魔法，恐怕，现在的西泽已不再是他。”
奥厄斯丁嗤笑，没有你那个圣环，他也不是西泽。
“这个所谓的圣环在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就全是黑魔法，它能吸收什么，分明是你用来污染的！”奥厄斯丁指控。
教皇眼睛睁大，转过身面向奥厄斯丁，“怎么可能，圣环是谁给你的？”
“废话，不就是……”奥厄斯丁顿住，抬眼看向教皇，眼里突然覆上一层寒冰。
圣环是伊莱亲手给他的。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围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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