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的前男友竟是我自己》灼倦

54、心跳

　　“您的意思是……没有神的代行人，人人都可以办一个教会？”黑发男孩瞪大眼睛盯住面前的人。

　　“当然。”奥厄斯丁很肯定地点点头。

　　“西泽殿下，您再仔细看看！”男孩高举着摊开的教典，踮起脚把这页使劲送到奥厄斯丁眼前，厚重的书本使得他的手臂微微颤抖。

　　奥厄斯丁慵懒地靠在廊柱边，腰都没弯一下，修长的手滑过随意翻动两页，手掌摊开把教典按了下去，“再看一百遍还是这个意思。”

　　黑发男孩踉跄了下，露出茫然的神色，他的身后，一个红发男孩探出头来，满怀敌意瞪了奥厄斯丁一眼。

　　在奥厄斯丁等麻烦的伊莱更换祭袍的时候，这两个男孩正凑在树下，捧着厚厚的《教典》认真诵读。

　　那厚度奥厄斯丁看到都感到头大，这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却读得很认真，遇到有些晦涩的句子，也磕磕绊绊勉强读了下去。

　　奥厄斯丁无端想起伊莱。

　　伊莱自小也长在神殿，一定也和这两个小屁孩一样捧着本书当神旨，根本不知道自己读的是光明神的意志还是教皇编纂的教义。

　　奥厄斯丁陷入沉思，等他解决完禁术回到自己身体里，是不是也该出本《魔王语录》，让整个大陆学习他魔王奥厄斯丁的伟大，彻底拜服在魔族麾下。

　　越想他越觉得有理，怪不得教皇要去学院演讲洗脑信徒，奥厄斯丁决定先让祭司出个三部曲，每部都必须比《基础魔法术·综合版》厚！

　　他还在畅想如何开展教育业，黑发男孩突然捧着书凑到他面前，问他书上的内容。

　　奥厄斯丁尤然生出“教书育人”的自豪感，低头一看，无视上面的内容，开始侃侃而谈个人见解。

　　但很显然，奥厄斯丁的见解和男孩长久接受的观念，毫不相关。

　　见面前的小孩还是懵懵懂懂，奥厄斯丁语气放沉：“你是不相信我吗？”

　　黑发男孩连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相信西泽殿下的……我只是想不明白。”

　　男孩背后一只小手拉拉他的衣角，“欧林，你别信他的，教皇都不允许他进神殿的。”

　　那声音很小，奥厄斯丁依然听得很清楚，他瞥了眼躲在欧林背后的男孩，“不能进？那我现在是在哪儿？”

　　约克被问住了，避开对方冷冷的视线，小声抗议：“在神殿……可我明明在守卫那里看到了你的画像。”

　　“是吗？”奥厄斯丁示意他看向对面，“他们为什么不赶我走呢？”

　　男孩们转向对面回廊，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在庭院内回响。回廊下四位神殿守卫列队走过，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领头的守卫正微微侧头看向奥厄斯丁，是饱含戒备和探究的视线。

　　奥厄斯丁抱起手臂慵懒地向背后一靠，更加挑衅地回看过去。

　　这列守卫在中庭来回巡视三圈了，要不是奥厄斯丁靠着的那间房，和房里的人，守卫们早就把这个神殿黑名单连打带赶至少四回。

　　“约克、欧林，回你们自己的院子。”领队的守卫驻步，转身正对奥厄斯丁，手握住剑柄，蓄势待发。

　　“好的，萨雷斯骑士长。”约克恭敬地行了一礼，抓住欧林的手臂拖他离开。

　　欧林抱着沉甸甸的教典，不依不饶追问：“人人都能办教会，为什么还是只有一个教皇、还是只有一个光明神殿呢？”

　　“因为，都被你们的教皇吃掉了。”奥厄斯丁故意吓他。

　　“因为，虽人人都信仰光明神，对神意志的理解却有高下，教皇圣下是离神最近的人。”

　　清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风，他们身后的门忽然打开。

　　对面原本满怀敌意的骑士长放下剑柄重新站直，单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行了个神殿的礼仪，再也没看奥厄斯丁一眼，领着下属抬步离开。

　　奥厄斯丁偏头看了一眼门后的伊莱，他已经换回那身白金两色的学院制服，脱去那身繁复又神圣的祭袍，从神坛走入人间。

　　“欧林，要有自己的思考。”伊莱弯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我明白了，伊莱哥哥。”欧林点点头。

　　两个男孩向伊莱行了礼，欧林又转向奥厄斯丁，郑重行完礼，跟着约克离开中庭。

　　伊莱轻轻关上门，和他们走向相反的方向，引着奥厄斯丁向神殿外走去。

　　“他们年纪还小，”伊莱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不要对他们编瞎话，他们会相信的。”

　　“这又不是瞎话。”奥厄斯丁很是抗议，“光明神平等地爱着世人，为什么你们神殿还设祭司、主教、教皇……把信仰分等级，这就是神的意志吗？”

　　“你看到外面的阳光了吗？”伊莱侧头，看向天空。

　　“看不见，被树挡住了。”奥厄斯丁故意道。

　　神殿的中庭内立着棵巨大的松树，遮蔽庭院内，落下一半树荫，但仍有大片阳光照在回廊边，正好落在他们脚下。

　　伊莱脚步一顿，没有理会他的反调，从长廊的边缘伸出手。

　　“阳光平等地照在大地上，却依然有被遮蔽的树荫，和照不到的角落。”

　　“神殿，就是要照向神照不到的角落。”

　　盛大的阳光下，伊莱白皙修长的手被映得几乎发光。

　　奥厄斯丁的视线从那明亮的指尖移开，一抬眸，面前的伊莱身形一瞬拔高，洁白的骑士服仿佛铠甲，为他抵挡侵袭的黑魔法，灿金的长发迎着山风飘动，赋予他不可高攀的神圣外，一点人世的温柔。

　　银光长剑横亘在身前，他的声音肃杀：

　　“奥厄斯丁，你不可再进一步。”

　　奥厄斯丁停步，和那时一样。

　　背后的脚步停了，伊莱回头看了眼奥厄斯丁，垂下眸问：“你还记得欧林吗？”

　　思绪拉回，奥厄斯丁眼一眨，看向如今还是少年的伊莱，从脑海里西泽的记忆中，找到欧林那张脸。

　　“是西……我之前送到神殿的小孩？”

　　伊莱点点头：“对，他一直很感谢你。”

　　西泽为了给教皇添堵，经常从各处捡些没人要的小孩送到神殿，有些在街边流浪，有些则像廉价的货物，被出售给贵族取乐。

　　欧林正是被臭名昭著的罗里伯爵买去玩乐的男孩，西泽从罗里手中抢了欧林过来，转手就送到了神殿。

　　有些人追求权力是为了欲望，有些人追求的就是权力本身。前者是罗里伯爵，后者是教皇。

　　所以，哪怕西泽知道教皇满肚子坏水，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但仍相信，圣维塔利安会庇佑他的信徒。

　　那些信徒才使他的权力不为皇权撼动。

　　“他现在比我第一次见他时，胖了许多。”奥厄斯丁实话实说。

　　在西泽的记忆中，欧林当时浑身是鞭痕，整个人像是个即将枯死的杂草，干瘦可见骨。现在倒是白白净净，是个茁壮生长的小树苗。

　　怪不得，奥厄斯丁终于理解了。

　　和欧林同行的叫做“约克”的男孩一直很戒备他，几次想要拉走同伴。但欧林却不，见到他的一瞬就立刻凑了上来，还毕恭毕敬，一口一个“西泽殿下”。

　　“这里还有很多人都很感谢你。”伊莱继续领着奥厄斯丁向前，走进雕花镜廊，声音有些轻，“我知道你不是表面那样。”

　　奥厄斯丁走在伊莱身后，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但在镜廊两侧不断反射的镜面中，瞥到对方浅浅的笑。

　　一瞬间，那抹笑容和梦境中的轻笑重叠，把他拉回缱绻的梦，额上还能感受到隔着书页的一吻。

　　奥厄斯丁的心跳逐渐加快，他装作无意地四处乱看，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身影。

　　那是少年的身形，积蓄无限力量，只等成年那刻肆意生长。黑曜石般的瞳孔闪耀光泽，隔着重重镜面和他对视。

　　这是西泽，并不是他。

　　奥厄斯丁的心跳恢复平静。

　　“你怎么来神殿了？”后面出奇沉默了，伊莱犹豫着没有回头，想了想问了别的问题。

　　奥厄斯丁这才想起自己混进神殿的原因，“来亲自感谢教皇的，谢谢他送我的大礼。”

　　“教皇今日不在神殿。”在他们走出神殿前，伊莱停下确认，“圣环，带在身边了吗？”

　　“带了。”奥厄斯丁慢慢摸出挂坠，举起来对着阳光，“它真的有用吗？”

　　刺目的阳光下，奥厄斯丁两指按住光明圣环的两端，轻轻一弹，圣环在他指尖旋转。

　　“它不是给你玩的。”伊莱淡淡道。

　　“教皇可不会送个玩具给我。”奥厄斯丁把圣环塞进口袋，转过身，在伊莱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嘲讽的笑。

　　两人一前一后临近神殿正门，门口依然只有一位守卫，他远远地便盯住了奥厄斯丁，面无表情，只是用眼神死死瞪视这个猖狂的黑名单。

　　奥厄斯丁全都看不见，慢悠悠地走出神殿，走了几步还刻意停在门口，试图挑衅。

　　还未等他开口，背上传来无形的压力，他被那力量一推，彻底离开了神殿。

　　“你推我。”奥厄斯丁站在长长的台阶中间，微抬起头看向高一阶的伊莱。

　　伊莱并没有理会他，他的视线越过奥厄斯丁，看向神殿外慢慢散开的人堆，本该站在门口的骑士们此刻正在驱散人群。

　　“发生什么事了？”伊莱回头问守卫骑士。

　　骑士：“神殿外突然聚集了一群人，已经禀告毕夏普主教，是一些狂热的信徒。他们听到东陆一个小州的传闻，有邪恶的黑魔法正在大陆扩散，和瘟疫一样，哪怕没有受到黑魔法伤害，只要经过有黑魔法存在过的地方，就会堕入黑暗，成为黑暗的使徒。”

　　“只有光明神殿的圣水可以清洗灵魂，去除黑暗，每日在身上滴洒圣水，可以躲避黑魔法的侵袭。”说到这儿，守卫骑士看了眼下方的奥厄斯丁。他可是在学院测试上，被黑巫师真正重伤过的人。

　　鉴于神殿黑名单西泽·奥斯汀的一贯表现，守卫也分不清这人算不算被黑魔法污染。

　　“还有……”骑士犹豫地看向伊莱，“那个小州的神殿正在大量贩卖圣水。”

　　在整个大陆光明力量最为强大的时候，光明神殿如同繁星点缀在大陆的每一片角落，光明的圣水聚成池水喷涌在城镇中心。

　　几个世纪过去，光明神式微，光明力量减弱，由每个神殿的主教为圣水注入光明，用以新生信徒的洗礼。主教们的力量各有差异，每个神殿产出圣水的量也不同，东陆的一个小州又哪来多余的圣水可供贩卖？

　　“我知道了。”沉默许久，伊莱才终于点头。

　　远处一辆金色的马车停下，所有人在看到马车徽记的一瞬，肃静站直身体，行以最大的礼节。

　　脚踏放下，一个灰发人下了马车，他朝台阶上的奥厄斯丁微微躬身，“奥斯汀小公爵，陛下唤您过去。”

　　说完，他直起身面向伊莱，“伊莱·诺思助祭，请你带上神殿的圣水一同前往。”

　　是女皇的传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