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暴言 ...
-
安静的礼堂被这声音打破，众人循声看过去，看到一只慵慵懒懒随意举起的手，正是西泽·奥斯汀。
奥厄斯丁见教皇没理他，手在空中摆了摆，重复说：“我有个问题。”
教皇慈爱的眼神沉了沉，面带微笑却没有接奥厄斯丁的话，他收回手走到讲台一侧，“我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奥斯汀，你想问亡灵法师的黑魔法是否还存在你体内，影响你的心智吗？”
奥厄斯丁：？？？
这是什么鬼问题？
在教皇前面的叙述中，西泽·奥斯汀是与邪恶的亡灵法师对抗的英雄，大家也自然而然认为，西泽抵抗抵住了邪恶的黑魔法，教皇的话一下将大家的思维打开。
是啊，在传说中，恶魔会将邪恶种在人类心中，那他们的仆从亡灵法师，是否会种下同样污染的恶念呢？
礼堂的氛围一下变了，大家看向奥厄斯丁的眼神隐隐透出不安，谁也不能保证，这个向来离经叛道的纨绔少爷，此刻没有，之后是否会被黑魔法蛊惑堕入黑暗。
作为在场唯一知情的西莱尔，明面上不敢吭一声，在心中疯狂点头：岂止是污染，他刚还说自己是魔王！
局面又回到自己的掌控中，圣维塔利安露出满意的微笑。放任他提问，谁知道这个小兔崽子会问出什么离谱的问题，自己精心准备的演讲决不能再次毁在这人手里。
在奥厄斯丁开口前，教皇走了两步，停在平台边缘。他向前伸出手，耀眼的白光从他掌心升起，蜿蜒如水流潺潺，流向奥厄斯丁所在的方向。
奥厄斯丁冷冷地看着那束光明飞来，若有似无地缠绕在他周围，慢慢散去。
“只要心向光明，哪怕身处黑暗，那些黑魔法也无法伤害虔诚的信徒。”
这般说辞，就和当时要测试西泽是否对光明虔诚时，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一样，无非是为自己的权利找个可以寄托的借口罢了。
视线略过，奥厄斯丁正巧看到伊莱回头看他，他们离得较远，奥厄斯丁无法清楚看见对方眼里的情绪，但想来，无非就是对教皇说的所有的话都深信不疑，怀疑他的信仰虔诚与否。
魔王陛下觉得很有必要揭开这位伪善教皇的真面目，让伊莱——未来的圣骑士大人好好看清，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牺牲生命的，到底是光明还是黑暗。
奥厄斯丁一拍桌子，顶着肩上沉甸甸的“警醒重担”站了起来，还没等他再次开口，台下帷幕边走出一个漆黑的身影，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
大家的视线一下从突兀站起的少年转移到黑影身上，他如苍硬冷杉直挺挺立在台下，微微扬起头向台上的教皇禀告什么，但即使是坐在讲台第一排的乌斯利，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那人很快就退下了，黑色的祭袍卷起，匆匆又如另一道偶然闪过的黑影，消失在帷幕后。没有任何人完整地看到这人的相貌。
除了教皇没人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那必然是件重要的事，毕竟是教皇的发言，即使是院长梅格也不会在这时候贸然打断。
“不好意思学生们，我有事要先离开下。”教皇微笑着看向台下伊莱，示意道，“下面请伊莱·诺思代我和大家介绍下光明神殿纪元史。”
伊莱起身朝教皇点了点头，穿过人群，代替教皇重新站在讲台上。
这段小风波很快过去，讲厅内又恢复安静，只剩下台下依然直愣愣站起的奥厄斯丁，隔着几排人影和台上的伊莱面面相觑。
伊莱：“奥斯汀同学，你可以坐下了。”
说上了解，和西泽“朝夕相处”的伊莱，可比教皇要深谙对方的脾性，他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站起，那恐怕是准备好了一套角度刁钻的说辞。
但他若能听话乖乖坐下，就不是西泽·奥斯汀，更不是魔王奥厄斯丁陛下了。
奥厄斯丁松松散散慵懒地站在台下，对着伊莱露出熟悉的挑衅又恶劣的笑，“他说的不对。”
这个“他”很显然是刚刚离开的教皇，教皇是光明神在世间的代行者，所说的所有话都是继承自光明神的意志，怎么会说的不对呢？
人群中的躁动传来，伊莱蹙眉看向奥厄斯丁，犹豫要不要此刻给他先禁言，只是略微的迟疑，那发言就再次响起。
“光明成为白天，黑暗成为夜晚，昼夜交替就是一天。除了冬季、夏季的差别外，白天和夜晚的时长也差不多，也就是说在创世神眼里，白天和夜晚只是亮与暗的区别，本质两者都是平等的。”奥厄斯丁装作一脸天真无邪，“那不正是说明，光明与黑暗的平等吗？”
“或者说，”奥厄斯丁抬起眸直直看向讲台上的伊莱，有如瞄准的箭矢蓄势待发。
“黑暗魔神与光明神的平等。”
讲厅内抽气声四起，继而陷入短暂的沉默，意志不坚定的同学按奥厄斯丁的发言顺着想下去，不由自主就点起头来，又被旁边的同学狠狠地拍了下肩。
奥厄斯丁一摊手：“大家都是一样的，也就没有所谓的邪恶和黑魔法嘛。”
“确实是一样的。”
唯一赞同的声音响起，所有人来回望，想找到这个成功被奥厄斯丁忽悠的人，直到他们顺着奥厄斯丁的视线看过去，才意识到方才的话竟是伊莱说的。
“秩序和规则的建立，都基于公平与平等之上。无论是光明和黑暗，光明神与黑暗魔神，从他们被创世神创造之时，就像天平的两端，保持动态的平衡。”
伊莱毫不介意自己的话能激起多大的波浪，人群中议论纷纷响起，不禁怀疑伊莱·诺思是不是被这位奥斯汀小公爵拿下了，要不然，怎么会以光明神殿的立场发表这样一通讲话。
说到底，竟还是“爱情”的力量，西泽·奥斯汀果然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助祭！”怀特站起身，不顾礼仪狠狠指向奥厄斯丁，“你别听他的瞎话！”
伊莱向怀特看了一眼，微微点头。怀特挣扎片刻，最终重新坐下，他相信伊莱绝不是会被男人蛊惑的人，尤其是西泽那样的人。
“日升月落，昼夜交替，光明与黑暗最初都有其固定的秩序。但是，邪恶诞生于不甘和私心。”伊莱道，“是黑暗产生统治的欲望，把罪恶的黑纱盖在这片乐土上，想要用邪恶塑造永久的夜晚。”
“打破秩序和平等的，是黑暗。”
伊莱：“光明维护创世神的秩序，用所有的力量重塑世界，转变永夜回到昼夜的秩序。”
“在秩序下，才有公正的生活，这才是乐土的基石。”
讲厅的喧噪在伊莱的讲述中慢慢平静下来，怀特悬起的心才放下，伊莱·诺思不愧为光明神殿最年轻的助祭，花言巧语与诡辩都不会动摇分毫。
怀特回过头，隔着人群看向奥厄斯丁，露出笑容，异端终究是异端，伊莱才不会为这样的人改变立场。
他预想的慌乱并没有出现在对方身上，奥厄斯丁在人群中精准捕捉到他，露出意料之中的笑意。
怀特一顿，还没等他想明白，奥厄斯丁继续开口，“原来是这样呀？创世神果然平等地爱着世人呢。”
乍看上去，顽劣的西泽·奥斯汀被光明神殿的伊莱点化，神又拥有了下一位信徒。
伊莱仍感觉不对，西泽不是随便几句就会幡然醒悟的人，似乎有第二道隐藏的箭矢隔着层层人群射向他。
“唉，如果现在和以前一样就好了。”奥厄斯丁突然叹了口气，“没有灾难、没有争执，每个人都和神一样平等地爱着世人。”
这算是奥厄斯丁在这个讲厅里说的唯一一句人话，附和声四起，大家讨论着没有黑魔法、没有邪恶、没有恶意的世界又能重回神统治的乐土。
谁也不知道向往下藏着的深渊陷阱。
“但是好奇怪哦。”奥厄斯丁道，“如果每个人都和神一样，那拥有的不都是神赋予的意志吗？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偏好，大家都是创世神的复刻。那不就根本没有‘每个人’，只有‘一个人’吗。”
奥厄斯丁伸手按在一旁鹌鹑状的西莱尔头上，狠狠揉了揉，“没有西莱尔，也没有西泽，只有‘一个人’，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陶瓷玩偶。”
话音落下，不止怀特，抗议的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要不是有课桌拦着，要不是有西泽贵族公爵的身份在这，那些人怕是直接冲上去把奥厄斯丁按在地上。
“所以说，黑暗带来的欲念造就人成为自己本身，黑暗才是真正的创世。”
一如隐匿黑暗的野兽，奥厄斯丁终于露出他真正的獠牙。
这才是激起万顷波浪的言语，是对神最大的不敬，在一片吵闹中，大家才意识到即使没有修习黑魔法，仅仅是触碰到，也能影响人的心智。
这些喧闹奥厄斯丁皆视若罔闻，整个讲厅他只在意台上的伊莱。
他看到伊莱一闪而过的慌乱，自以为成功击溃这位虔诚圣骑士的信仰之壁，正准备再添把火，让它烧个彻底，却发现开口说不出任何声音。
奥厄斯丁：“……”
有本事别禁言啊！
“西泽，别拿随便学的诡辩技巧在这出风头，给我坐下！”乌斯利的声音一出，瞬间镇住整个讲厅喧噪的局面。
奥厄斯丁一心关注伊莱，完全没注意到这里还有西泽那个讨厌的叔叔。反正目的达到了，奥厄斯丁摊摊手，顶着乌斯利威胁的眼神坐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原来是为了出风头，吸引伊莱学长的注意啊，我还以为……”人群中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微弱声音，一瞬将刚才奥厄斯丁的发言定了个性。
不过是诡计多端的西泽，故意说一些危险的观点，好哄伊莱和他多说点话。
学生们都松了口气，看来黑魔法并没有混入他们其中。
梅格院长坐在最前排，他垂头看了眼乌斯利发光的指尖，摇摇头笑道：“现在的孩子可真不好带。”
小法术被看穿，乌斯利也不慌张，摆了摆手：“不好带的，只有西泽那个小混蛋。”
整个讲厅，此刻不觉得西泽胡言乱语的，只有教皇了。
圣维塔利安听完下属的汇报，阴沉不定地扫了眼手里的羊皮纸，在讲厅的混乱中置身事外。
他瘦枯指尖撩起帷幕的一角，在人群中锁定那个叫“西泽·奥斯汀”的少年，对方浑然不知，兀自打着哈欠。
“是你给我递的刀。”教皇的手指兴奋地颤抖，他终于撕开那层神圣的伪装，露出阴狠的笑。
沉寂多年的血，在名为“权利”的力量下，如岩浆鼓动。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暴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