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仙君瑕玉（番外一） ...
-
层岩叠嶂之间，伫立着一座华丽的宫殿。此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廊腰缦回，精巧工整。琉璃铺就地板，灵玉质为栋梁，勾勒出此间的锦绣山河。
一少年脚步匆忙，穿过拱门，翻过前头不知哪个殿堂的房顶，终于在屋里那人生气之前赶到了。
“呼~”侍奉的仆从都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位小公子来了，自家主子就不会拿他们出气了。
这宫里的总管是个年过古稀的长者。修魔的人脸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繁复的花纹，此人鬓边的花纹妖冶诱人，可见是个修为深厚的强者。
“公子总算来了，若是咱们这位小祖宗醒了看不见您，那奴这一把老骨头就要遭殃了……”总管笑呵呵地将人送进殿中，又招呼仆从奉茶。
矜贵的少年容颜绝色，气质出挑如清风朗月。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撩起一点衣摆，缓缓地坐在这殿里唯一一张梧桐木做的摇椅上。
昨晚睡得太晚了，今日起晚了，现在他还有些困意。
墨色的发被主人随意地束在脑后，顺着摇椅的边缘垂在地毯上。少年闭上眼，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在温暖的烛光下，映出一个小蒲扇似的剪影。
他似乎睡着了，后殿悄悄探出一个小身子。女孩儿蹑手蹑脚的蹲在少年身边，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仆从们像是没看见似的，摆上早膳，便恭敬地退出去，关上门。一切动作行云流水，没发出一点声音。
真正的魔修，脸上是不会出现繁复花纹的，他们世代相传的秘术，可以将脸上突兀的纹路藏起来，使魔修能光明正大的行走世间。
来这里做奴隶的人，都是为了得到魔尊或贵族的赏赐，成为真正的魔修。
“你再看着我，今早就没有桂花粥吃了。”漂亮的少年闭着眼，弯了弯唇角，声音清冷又温柔。
却吓得小女孩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不知所措。
无奈，他睁开眼，心想：今日这回笼觉是睡不成了。
少年起身，温柔地抱起小女孩，将她放在凳子上：“吃饭啦。”
殿外有人守着，听见少年的声音，便召人入内服侍。
“庚申哥哥，你昨夜又没睡好吗？”小女孩儿咬了一口饺子，滚烫的肉汁顺着筷子滴在碗里，香气四溢。
见状，小女孩儿也顾不得等少年回应，赶紧吹了吹剩下的半个饺子，不管那肉汁烫不烫就直接扔进嘴里。
“吃慢点，别烫着。”少年庚申递过去一块锦帕，皱着眉，一副操碎心的模样。
女孩儿的脸渐渐模糊，那位矜贵少年的身影也随之扭曲消失。
还是这座熟悉的宫殿里，儿时的那个摇椅早就在战火中化作尘埃，随着故人一同埋葬在深远的过去。
魔尊庚申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眸满含眷恋。
他又梦见她了。
少女娇花似的容颜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一颦一笑都如同刀刻斧凿一般镌刻在他的心里。只是……哪怕他守住了这座宫殿，也终究找不到那个日日在殿中等他的姑娘了。
庚申缓了缓神，轻轻撩起衣袍，抬腿下榻。他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步一步地走到窗前。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花开正好。他耳边仿佛又听见了小公主呼唤他的声音：
“庚申哥哥！我们出宫去呀！”
——
魔界的旧贵族，老一辈都恨现在的魔尊恨到牙痒。庚申对此不置一词。
可是他们的后代却在魔尊的手下，分掌权势，各司其职，可谓位高权重。
那些藏在众人记忆中，也许再也拼凑不齐的故事，正是宋倾越如今想要知道的真相。
白榆被派到他身边以后，接到了自家老爷子的传信。待少主于魔界站住脚后，白家的老爷子终于按捺不住将人请至家中。
“像！真像啊！”白老爷子早早就退居了二线，无心争权夺利，只想在家养老。若非听说了宋倾越的存在，他绝不会出自己的院门。
“你叫宋倾越，是吗？”老人的目光深邃，眼含热泪，仿佛透过宋倾越的脸看到了久违的故人。
少年点了点头，着一身赤色绣金的长袍，逆着门外灿烂的阳光，站在面前。白老爷子不禁红了眼眶。
当年魔、妖、人三方彼此对立博弈，妖族寻求人类修士的帮助，想要将魔修赶出修真界。
魔族得到消息时，老魔尊已经闭关多年，生死未卜。年轻的魔族公主天赋罕见，早早便将老魔尊留下的秘法融会贯通，一举突破数个境界，震惊了整个修真界。
迫于公主的威慑，那些修士和妖族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咳咳咳……”白老爷子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引发了许多年前的久治不愈的旧伤而咳嗽不止，几乎要把身体里的器官都呕出来。
白榆本想离开，却被老爷子留下。见状，白榆刚想运起功法为祖父疗伤，便被老爷子阻止了。
“听我说……听我说完。”
宋倾越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他迫切地想要了解关于母亲的一切，她为何会带着自己流落宋家，最后还屈辱的死去了？
修真界的仙门世家和妖族百兽都派了精英前来。只有妖族的凤凰一族，不知何故没有前来。若是当年他们派了玄凤来，恐怕，魔界就真的覆灭了……
那时的公主早已身怀六甲，却无人知晓。当时魔界一人之下的最强者庚申也不知去向。
事发突然，魔界贵族都没有反应过来。
修仙世家的一个年轻的公子突然借口离开。没一会儿，这个男人便在外头点燃了这一场烧了许久、几乎将魔界打入万劫不复的战争。
这场战争打了很久，惊动了还在闭关的老魔尊。因他发觉女儿的异常，强行破关而出，老魔尊本就受了严重的内伤……
最后，老魔尊欲与那时修仙第一门派的掌门人同归于尽，为自己的女儿拼出一条路来。
“老魔尊心里想着，只要公主还活着，魔界就永远不会消失。”魔界本就信奉弱肉强食，从来人情淡漠。
就像庚申不会为了宋倾越与下界世家为难，老魔尊自然也不会为了公主自身的安危重伤敌人。
这里一向是利益至上。
老魔尊没多久便去世了，公主继位新任魔尊。
当年玉雪可爱、聪明伶俐的小公主早已变成了一位合格的魔尊继承人，她的容貌艳丽，一举一动都引人流连。
这是她所修之道。
也许就连庚申也没想到，他此次前往极北之地都被修士们算计在其中。
他或许更没想到，公主会为他留下你。
一旦留下孩子，公主的道心便不完整了，也许她能凭着世所罕见的天赋，将魔尊世代相传的功法修炼到登峰造极。
可是，她永远迈不出最后一步了。
后来公主继位魔尊，三方势力交战数次。
在战斗中，公主突然能量暴走，巨大的魔气从她的身上爆发，一瞬间将在场的人推出几百米那么远。
修为深者伤，修为浅者亡。
那是她要生下你了。
“我见到她的最后一面，是在宫里。”白老爷子回忆着那时的情形，至今难以释怀。
“为何庚申不能快些赶回来！若是阿希……若是阿希真能如她所说的那般冷心冷情就不会时今日的局面。”
阿希是公主的乳名。公主母亲原姓白，是白老爷子最亲近的妹妹。他看着阿希长大，日日只愿意纠缠着庚申。
要是两个孩子一直这样要好，也便罢了。
多年之后，公主入情道，修魔尊功法。庚申却修无道，孑然一身。
“公主艰难地诞下一个孩子，外面战火滔天，她无暇自顾，将你交给了她最信任的人。”
宫门大开，公主一身赤色战甲，立于宫墙之巅。
她说，若是魔界真毁在她手里，那父亲和众叔伯、兄弟就都白死了。
年轻的魔尊强行运起功法，拼命吸纳周围的魔气。
外人不知道，魔尊之间世代相传的功法里，有一种禁术，能吸收万物之灵的恶念，化为魔气，供于己用。
之所以被称作禁术，是因为此法实在有违天道，将世间恶念汇于一人，便是要将此人的灵识都染上“恶”。
此法之后，再无轮回。
“舅舅。”公主没有回头，她站在战线的最前沿，身后就是魔界，无人看见她的脸。
“魔修的未来，交给您了。”
身后的魔修都被保护在魔尊居住的那座庞大宫城的结界里，时任家主的白老爷子看着公主的背影，忽然从眼眶里滚落了一颗晶莹的眼泪。
回忆至此，白老爷子再次眼含泪水，看着和阿希眉眼相似的宋倾越说：“你的母亲，是一位值得信众敬仰的魔尊。”
——
她的意识渐渐涣散，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她的脑海里一幕一幕闪过的都是人性，沉重的恶念几乎要撑破了她的灵魂。
远远的，一个陌生的男人朝她飞过来，好像在呼喊什么。
是在叫她吗？
阿希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有一阵风吹过来，她看向周围满目疮痍的山川大江，心疼不已。她刚想垂泪，却发现自己没有眼泪。
那是一副本应该清冷的眉眼，他的眼眶有些泛红，眼中蕴含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感。可是看见他的时候，她怎么这么满足又难过？
阿希急迫地望着这个满身寒光的美貌的男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意识被恶念吞噬，最后剩了这一点儿固执的痴念，在见到庚申的时候也渐渐消散了。
——庚申哥哥，我们出宫玩儿吧……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仙君瑕玉（番外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