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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锦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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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锦州城,到了”
峦瑾掀起车帘,好听的声音犹如风过谷隙,清冽透心。
橙黄色打进车内。
晃眼的阳光刺醒了苏瑜,昨日虽不过几番言语,却累人的很,加之马车行的稳,睡的便格外沉一些,是以至今苏瑜仍是一副未睡醒的状态,起身抬手揉了揉眼睛:“太傅……”话还没说完,便被峦瑾打断了
“殿下忘了”
峦瑾带着一袭茶香凑近,食指抵在唇上,做出噤声的样子,而后又放下
“殿下说错话了”
苏瑜马上意识到了,神色轻敛,整齐了领口,抚平褶皱,端坐好,眼眸对上背光那人,唤了声:
“峦瑾”
峦瑾微微勾唇,满意苏瑜孺子可教也,引着苏瑜下了马车。
“殿下,即日起,你是这锦州城的王二公子,而非梁国的太子殿下了”说罢,递了块腰牌给苏瑜,青铜令牌,一个大大的王字印在正中央。
锦州城,梁国的最东边,与蛮夷之地接壤,商贸繁华,来往的生意人络绎不绝,同时也因远离京师,难以管理,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涌动,藏着许多凶险。
王家,则是这锦州城有名的商贾,虽非府尹,因其手腕非常,又有几分难得的信义,颇有几分势力,旁人只道王家老爷擅于经营,却不知王家是皇家的势力,早年听命于梁朝开祖皇帝,后迁徙至锦州,世代衍息。
苏瑜跟上峦瑾的脚步,往城门口去了。
王家早早派人来接,为首之人家丁打扮,头戴帽,脚踏靴,十分的体面下,隐约瞧出练家子的身段,模样端正,低眉颔首,瞧不清脸色,眼瞧着一白一蓝的身影往这来了,心中估摸着是自己主子要接的人,便迎了上去,将苏瑜和峦瑾二人引入城门之内。
待进了城墙之内,苏瑜这才看到,这商贸富庶之地的精彩,京中繁华自是比不上的,但晓来有趣很,民生安乐,有杂耍戏艺之人,有舞刀弄枪之辈,有挎篮的妇人,有奔跑的小孩,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般朝气的生机,连带着苏瑜都散了几分愁云
“公子,该走了”
王家派了马车来,才下马车的苏瑜又上了马车
还真是见不得人啊,苏瑜叹了口气,方才微微消散的愁云又聚拢在了好看的眉间
“峦瑾,你不上来么”
那清冽的声音穿过车帘婉拒了他,苏瑜有些踌躇不安,不过,看着车内狭小的空间,没有强求。
马车驶过街道,穿过小巷,最后停在一座庭院处。苏瑜下了马车,站在峦瑾身后,隐约看了个大概。
庭院不大,胜在是环境清幽,带着几分古朴的气息。
下人们早早便收拾干净迎接着新主人的到来。
之前领头的家丁躬身,行了个礼,说到“大人,公子,小人是渐明,是王大少爷的贴身小厮,我家主人说,诸位舟车劳顿,怕是早已疲惫,便请好生歇息,日后我家主人定亲自上门拜访,如若有什么缺的,便让东吴去王家大宅捎上一声,定办的妥妥的”说罢,又行了个礼,看着是十分恭敬的样子。
这便有两个模样小一点的小厮上前拜见,
“小人东吴”“小人西岐”
“见过大人,公子”
峦瑾并未表态,只在这三人身上略略扫过一眼,便往庭院深处去了
苏瑜倒是好生谢过渐明,由东吴领着参观这院子。西岐跟在后面,态度殷勤。
渐明见送走这两尊大佛,弓着的身子缓缓直了起来,手抄在袖口里,面上显出些许傲慢,王老爷对这位前朝太子倒是恭敬的很,东吴、西岐便是老爷亲自挑选的,可惜他渐明是王大公子的人,瞧着峦瑾根本不放在眼里的态度,心中不屑:不过是个落了毛的凤凰,鸡都不如,还想他主人亲自登门拜访,便烂在这院子里吧,呸。
赶着马车,走了
这边东吴倒是讲解的十分详细,王家财大气粗,并不至于面上过不起,布置的倒也算尽心
“公子,咱们这院子,烧水、打杂的共十名仆役,加上西岐和小人,总共十二人,北边的院子有一处暖泉,夏天是没什么用处,但连着一片竹林,到了冬日也是一番胜景,而南边的小院有一株百年槐树,这时候逢着时夏,绿油油的,正好看着呢”
峦瑾不知去哪儿了,苏瑜只好跟着这二人逛这院子,想起什么似的,止住脚步,还望来路,问道:“东吴,这院,可有名字?”
东吴愣住了,但领事仆役的素养让他迅速接上了主人家的话:“回公子,这原是王老爷的避暑山庄,名叫间风小院,若公子想更名,只管说了便是,小人明日便写了院匾,挂上去。”
“就叫平阳小院吧”
虎落平阳被犬欺,苏瑜不是没有看出渐明的敷衍,什么舟车劳顿,什么疲惫非常,更遑论那遥遥无期的登门拜访,都是拿来搪塞他,若是真有心,便不该是三个小厮,一辆不够宽敞的马车草草打发。
可那又如何呢,他早已不是什么太子殿下,是个亡命之徒,如今还有一处可供栖脚之地,便该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周遭的空气便这样冷了下来,道不清的悲痛萦绕在苏瑜身边,东吴也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反倒是西岐上前一步“公子,正午时分热的很,小人叫人在槐树下摆了席,公子不妨去看看”
见苏瑜点了头,便引路而去,留下东吴擦着汗:不愧是宫里的主子,难伺候呐。见苏瑜行的远了,又急忙跟了上去。
踏过青苔瓦,入目是一株参天高树,叶若复羽,叶冠浓密,团云一般,树干足有三人合抱之粗,斜生侧枝,伸到院外去了
如西岐所言,凉席早已铺好,好大的阴凉落在上面,让人莫名安静了下来
“公子可还满意,席面早已备好了,若公子要进膳,小的这就让他们呈上来”
苏瑜摆了摆手:“不必了,你们各自忙各自的吧。”
东吴、西岐各自互望了一眼,说到:“那公子有事再唤小人。”行了礼,退下了。
苏瑜摸了摸糙砺的树干,看七月盛夏透过缝隙,把阳光圆圆的投在地上,斑驳成画
世间万物皆有裂痕,都不过是为了能让光照进来罢了
自己又何必囿于前尘往事,作茧自缚呢,或许,在这里,安安静静的,便可了此残生
可是,苏瑜从胸口摸出那块虎符和那粒黑棋
真的是恨呐,不甘心的很呐
呆望了许久,风卷起苏瑜深蓝的衣袂,叫他从鼻息处嗅到一丝茶香,果不其然,下一刻,峦瑾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殿下,折腾了许久,好不容易落脚,不如手谈一局?”
闻言,苏瑜转过头,看到峦瑾早已盘坐在席上,棋盘也已摆好,那人俊眉修眼,额间一粒朱砂,薄唇冷峻却不凉薄,半数青丝用一玉冠束起,光柔柔的模糊了下颌线,叫这人生的温润如玉,见之忘俗。
苏瑜脱了鞋,学峦瑾一样盘坐在席上,才发现并无棋篓,只有棋盘而已,抬头看向峦瑾,问到:”峦瑾,这里没有棋子,如何下?“
峦瑾浅笑:“殿下错了,我没有,但殿下有“
苏瑜捻着昨日得来的黑棋,并不明白峦瑾有何用意,但他本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即使不清楚,也不过思索片刻,落了子
峦瑾瞧着棋盘正中央的那粒黑子
中棋正者,王也。
旁的人下棋爱寻边位,鲜少有人会落子在正中央,腹背受敌,变数太多,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满盘皆输
“殿下,不再想想?“
“峦瑾,落子无悔,你教我的,你忘了?“
峦瑾不语,良久,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望向苏瑜:“那殿下,可还记得我曾经教给过殿下的剑术?“
苏瑜点头,便看见峦瑾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剑,剑若霜雪,周身银辉,通体雪白,剑身极细,细看下,边上衔着水纹,峦瑾示意他接住:“那殿下便试试此剑,如何?“
霎时间,院子里光华便盛了起来。剑环在苏瑜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翩跹,繁复的式样纷乱着,势如破竹,却不伤己半分,他就欲乘风归去一般,足不沾尘,轻若游云。一招一式间,透着大梁皇宫里的贵气,这个时候,苏瑜脸上张扬着的几分神采,才叫人认的出王侯将相的气势。
苏瑜耍完了一套剑,轻抚剑身,感叹道:“好剑。“正细看着,在剑柄上方,发现雕刻着两个小小的篆体一一泷华,叫泷华剑么,倒是十分贴切,便想问问峦瑾此剑从何而来,却发现人又不见了。
庭院深深几许,只他一人
又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收好了剑,苏瑜才觉得腹中饥饿,原来已过了正午时分,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径自出去寻人了。
待苏瑜走后,峦瑾渐渐显了身形,捻起苏瑜削落的一片槐叶,化叶为剑,竟将刚才的剑式又舞上了一遍,同苏瑜刚才的剑气相较,剑势凌厉,招招致命,不过,还没有舞完便被人打搅了
“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又带点揶揄的笑声从树顶上传来”小鸟,多日寻你不见,原来你在这里顾影自怜呢,啧啧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