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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危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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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断断续续行了半月,终于到了紫云都城。与南风五脉并存不同,紫云一脉为大,韩家独尊。
慕昀华在城内寻了个客栈,师徒二人打算暂歇一晚再做打算。
夜里,南宫落月正窝在床上看书,突然听到慕昀华的敲门声:“师父,是我。”
“进来吧。”
南宫落月视线从书上移开看向慕昀华,却见慕昀华拎着一个木桶进来,桶上方还萦绕着热气。只听慕昀华笑道:“多日赶路,师父皆用凉水,今日方便,徒儿同店家要了些热水,师父泡泡脚,也好舒缓舒缓经脉。”说罢便将木桶搁在床下。
南宫落月眉宇间落了些许温柔,道:“阿昀有心了。”
“师父说这作甚,这是徒儿该做的。”说罢将南宫落月的裤脚往上别了两圈,扶着他的双脚轻轻放进木桶当中,随即抬头,又道,“师父,这水温如何?可有不适?”
南宫落月摇摇头:“甚好。”
“那就好。”话落,还细心为南宫落月揉捏起来。
南宫落月被捏的舒服,十分享受,看着低头为他捏脚的徒儿,心里软成一片。
他从来没有告诉慕昀华,当年南宫落染沉睡,他满心死寂,一度浑浑噩噩;直到遇见慕昀华,他不明白那么小的孩子是如何在死人坑里活下来的,明明那么弱小,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可死人坑万人伏尸却独独活了一个他。
他的出现就仿佛一道光,让自己暗无边际的生命洒进了光芒。
“师父在想什么?”慕昀华突然出声。
南宫落月拉回神智:“没什么,就一些往事。”说着伸手将慕昀华拉起,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继续道,“这桶大,你也脱了鞋袜泡泡吧,驱驱寒。”
慕昀华微讶,但也是片刻,随即飞快脱了鞋袜,将脚伸进了桶中。
南宫落月被他逗乐,无奈摇了摇头:“怎还这般急躁躁的。”
慕昀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一笑,道:“这,这不是担心水凉了吗。”
“对了师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慕昀华急忙岔开话题。
南宫落月将之前丢下的书拿起,一边翻看一边道:“明日去寻个朋友,找他问一些事情。”
“是……是关于落染公子的吗?”慕昀华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南宫落月翻书的动作一顿,良才久解释道:“云妄所受之伤,乃韩家修罗掌,当年落悠被围,我见一人使过这招数。”
“师父是怀疑当年围困落悠另有隐情?”慕昀华接话道。
南宫落月眯了眯眸子,说道:“落悠之祸因南风而起,这些年我一直以为赤月与紫云是得了兄长病弱的消息而去,如今想来,怕是蓄谋已久。”
慕昀华眸中涌上沉寂,道:“师父的意思是南风与赤月、紫云勾结?”
南宫落月不语,但慕昀华却早已明白。心下不禁悲凉,如果真是这样,那云落染这一生该有多可悲?
落悠之祸他是只晓的。
当年,云落染带着师父脱离南风,舍了云姓,化名南宫落染,定居落悠。
两年之后,南风因无人可担任祭司,遂派人寻到落悠,逼迫南宫落染交出唱祭之法。
南宫落染已是废人,无意再卷入纷争,默出月吟卷,便交于南风。然南风之人却是不信,非要其交出原卷,可月吟卷早已在失传,如何呈于世间?
南风五脉皆来,态度强硬,竟对早已残弱的南宫落染出手,落悠众人不敌,均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就在这时,赤月与紫云围困落悠,南风与落悠一行人均成赤月紫云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南宫落染不忍,施禁术搭救众人于危难,却也让自己神魂俱损。
师父大悲,被南宫落染封在体内的月之力被冲破,斩杀赤月影卫三千,损紫云一众高手,众人这才知晓,南宫落月之强,其天赋远胜于南宫落染,是天生的祭司。
南宫落染死前要师父危难时护着南风,师父含泪应允。他死后,师父带着他的尸体前往西北苦寒之地,用寒冰封存。归途遇见被人追杀倒在死人坑里的自己,从此,南宫落月有了一个徒儿,落悠有了他慕昀华的一席之地。
倘若南风真与紫云赤月勾结,那背后之人又到底是谁?谋求又到底有多大?竟不惜牺牲一众高手,也要除掉南宫落染,而除掉一个南宫落染又代表什么?还是说,一切都只是偶然?
慕昀华抬眼,恍惚间觉得,自己师父身上竟隐隐透露着嗜血的杀意。内心突然有些恐慌,一把抱住南宫落月。
南宫落月被他抱的一愣,也吓了一跳,抬起书敲了敲他的脑袋:“突然冲上来作甚?吓师父一跳。”
慕昀华不回答,只是抱的更加紧了些。
南宫落月已经习惯这孩子突如其来的小性子,知道问他也不会回答,倒也作罢,抬脚踢了踢慕昀华同样在桶里的脚,挑了挑眉,开口道:“好了,这水也凉了,你也赶紧收拾收拾休息吧,明日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做。”
闻言,慕昀华动了动脚,发觉确实已经凉了,心下有些懊恼,不禁有些后悔,明明是想让师父泡个热水脚的,却没想到……
他放开南宫落月,将脚从桶里伸出来,又细心为南宫落月擦去脚上的水渍,这才提着木桶出去,整个过程未曾说一句话。
南宫落月看着慕昀华离去的背影沉思许久,这孩子似乎和同龄人不太一样,难道是自己把他给养坏了?
想来也是,似火的年纪,每天跟在他身边,哪也不去,好好的人也憋出病来了。
也许,该带着这孩子出去走走了。
……
第二日。
南宫落月带着慕昀华来到一处楼阁,南宫落月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交给门口的守卫。
慕昀华打量着面前气势恢宏的楼阁,心下一阵叹谓。
半月之前师父帮着南风布下玲珑阵,破了紫云、赤月以及长陵的围困,如今战事未歇,直接大摇大摆现在紫云,师父怕是古往今来头一人。
没等一会儿便有人出来将他们二人迎了进去。
慕昀华跟在南宫落月的身后,紧绷着心弦,时时注意着周围,毕竟是紫云的地盘,他不得不妨。
师徒二人被带到了一处竹舍,慕昀华眉头皱的更紧,这楼阁府邸磅礴大气,却没有想到后院会有一处简陋竹舍。
那简陋的竹舍前坐着一个青衣男子,眼上罩了一条白纱,清冷至极。
似乎是听到声响,他微微偏了一下头,“看”向师徒二人。
领路的小厮退了下去,一方天地只余三人。青衣男子率先开口:“来了。”
男子的声音好听至极,仿佛春日消融的潺潺河水。
南宫落月在青衣男子对面坐下,慕昀华则站在他身旁。
“今日寻你,是我想知晓落悠之祸的来龙去脉。”南宫落月直接开口。
慕昀华眸光微动,心下百转千回。师父纵然冷清,但对朋友却是温润。可师父自从见了这人,脸上也未见笑意,甚至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可如果不是朋友,如何能相对而坐?又怎会开口请求帮忙?
青衣男子似乎并不意外,顿了顿,道:“我知你来意,只是这一次,阿月你要失望而归了。”
南宫落月直直望向青衣男子,仿佛要透过那层白纱望进这人的眼里。
“一切还未到时候。”青衣男子道。
南宫落月突然冷笑:“未到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到一切无法挽回,等到失去一切,你再来告诉我?”
青衣男子抿了抿双唇,扯出一抹苦涩,眼上那层白纱似乎都隐隐透着悲苦。
“凤轻,看在我们自幼相识的份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南宫落月见他并不打算开口,突然放缓了语气,定定看着青衣男子。
慕昀华听着南宫落月的话,心口缩了缩,师父他似乎没有生气,好像很悲伤,也很难过。
凤轻嘴角颤了颤,良久开口道:“阿月……”
南宫落月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他,声音寒凉:“我早该知晓你是这般,却偏生痴心妄想,凤轻,如果能重来,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你!”说罢便丢下一木盒,转身离开,慕昀华紧紧跟上。
凤轻颤着手摸索着木盒,眼上的白纱隐隐渗出血渍,随即越来越多。
“主人,你的眼睛!快!来人呐……”
……
南宫落月自从离开凤府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慕昀华静静跟在他身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能感觉到,师父整个人该是哀伤到了极点。凤轻,他到底是谁?他和师父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牵扯?
南宫落月与慕昀华第二日便离开了紫云,先前的半月跋涉好似一场梦。慕昀华甚至隐隐觉得,师父似乎并不是来调查落悠之祸的。
“师父,子衣传来消息,南风已收回三城,眼下士气大振。”慕昀华看着手里的信件,开口道。
南宫落月扒拉着眼前的柴火堆,说道:“玲珑阵护着,南风收回城池是早晚的事,百年大族,底蕴还是有些的。”
慕昀华在南宫落月身边坐下,将信件扔进火堆焚尽,道:“也是,三族败相已成,回天乏术,不过是兀自挣扎罢了。”
夜晚的风总是寒凉的,慕昀华将自己的披风轻轻给南宫落月盖上,月光映着师父沉静的睡颜,这一刻,他觉得非常满足。
师父长得是极好看的,尤其是那双眼睛,轻动流转间,仿佛能让人沉溺其中,然而他却最喜师父睡颜。
因为只有他睡着,自己那些隐晦的、无法言出口的情愫才敢悄悄浮现。
是的,他对南宫落月,对自己的师父产生了情愫,大逆不道的情愫。不知何时起,这人在他心中扎了根,却再也无法移除。
然而可笑的是,他们之间隔着的除了伦理,还有纲常,这是他们无法逾越的山海,他甚至不能唤一句“落月”,何其残忍。
……
月上当空,树影婆娑,林子幽暗的尽头仿佛隐藏了无数未知的危险,无数渺小的飞虫追逐着光热,奋身扑向火海,炸出细小的火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南宫落月突然睁开双眼,起身观察着四周。慕昀华听到声响,看到南宫落月骤然清醒,随即手握剑柄,眸有寒光,随时待剑而发。
尖锐的破空声突然而至,南宫落月一把推开慕昀华,提息后推。下一瞬,二人站立的地方插入一把冰剑,寒气蔓延,周围三丈转瞬成冰。
慕昀华瞬间白了脸,刚刚一刹那,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若非师父,他此刻不堪设想!
“寒霜决!”南宫落月盯着冰剑,冷冷开口。
冰剑突然抖动,下一刻拔地而出,剑锋直直冲向南宫落月。南宫落月不退反进,手腕翻转,一把墨色匕首出现在他手中,随即抵向剑锋。
匕首堪堪抵住剑锋,南宫落月眉眼清寒,另一手运转内息推向匕首,剑锋突然震开,回落间一道残影掠过,冰剑消失不见。
南宫落月眯了眯双眼,看向黑暗尽头幽幽站立的人影:“鬼魑!”
鬼魑全身皆被黑袍包裹,整个脸也都被黑布遮盖,双手亦是漆黑无比,只余一双布满血痕的狰狞双目。
南宫落月眸子沉了沉,紧握匕首,道:“你的主子是谁?”
鬼魑并不言语,直接提剑劈向南宫落月,南宫落月抬手抵住,一脚踢向鬼魑胸膛,顺势后退,鬼魑被南宫落月踢得脚步不稳,撞向身后大树,“咔嚓”声响起,身后碗口粗的大树拦腰断裂,鬼魑也吐出一口鲜血。
南宫落月不待他反应,立马迎上,刀锋直指鬼魑咽喉,鬼魑抬手抵挡,匕首落下,一只通体黑色的手臂被齐齐斩下,黑红的血液喷洒而出,南宫落月立马闪避不及,衣袖沾染血渍,竟开始腐化。南宫落月立马挥刀斩落,衣袖落地,一息之间已经焚毁殆尽。
手臂被斩断,鬼魑嘴里发出“呜呜”的嘶哑声响,身体扭曲,似乎痛苦至极。
“你主子倒是好大的手笔,看你这血液,养了二十年都不为过。”南宫落月挑了挑眉道。
鬼魑抬头看向南宫落月,目欲眦裂,突然发出“桀桀”的笑声,下一瞬突然暴起,扑向南宫落月。
南宫落月刚要抬手,却冷不防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天旋地转间,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惊天的火花映红了天际。
爆炸的冲击太大,南宫落月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耳朵轰鸣声不断,背部似乎磕在了石头上,撕裂般疼痛。
鬼魑竟然身怀雷火,欲同拉他同归于尽!
须臾,目光陡然清明,眸光微颤,看向身上悄无声息的那人。
“阿昀!!!”凄惨的声音响彻这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