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隐》青衫短衣

7、第7章

　　夜，是死一般的寂静。
　　落叶枯黄，自古逢秋悲寂寥，没有春的蝉鸣，没有夏的温热，没有冬的苍茫。
　　乔汐落和顾俊成走在家里的花园，整个花园内只有他们两个。
　　顾俊成说起最近L城的事情，是关于乔汐落爷爷的。
　　乔汐落的爷爷乔长云是L城的城主，执掌了二十年有余了，最近L城和N城战事频发，他手底下的人都觉得老爷子不行了，明面上表现出不服还算好的，个别的已经暗中筹谋篡位，甚至可能在现在这种期间，联合N城的人一起来搞老爷子。
　　内忧外乱。
　　顾俊成的脸上一副苦涩，很想为自己的城做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如果可以，他真想冲锋前线，可是现在问题不仅仅是前线，还有城内，还有少爷要护着。
　　也许难的并不是打仗，而是人心。
　　“真是服了他们，城难当头，一个两个还在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甚至勾结外贼来分夺自己的城，为了自己那些欲望，置生命不顾，底线都不要了。若是连自己的城都丧失了，还有什么可争的，给自己争一处墓地，争一口棺材吗？”
　　顾俊成咬着牙，一脸悲愤，怒其不争，悲哀而无力。
　　乔汐落只是静静地走着，他换了一双平跟的皮鞋，配合着旗袍，多少有些奇怪，但他却自然了很多。
　　听着顾俊成的话，他有些迷茫，他也说不清自己，好像自己并没有那么爱自己的城，这片成长的土地，他的情绪也说不上来，但也不是不爱。
　　他看到乞讨的人民，看到他们渴求的眼神，看到他们卑微的模样，只是为了一口吃的，为了一角钱，为了活下去，他也会偶尔动容。会为他们觉得可怜，即使知道更好的选择，也没有能力跳出去，在权谋者的世界里，他们连被人怜悯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就像时代的尘埃，祭祀品，牺牲品，不出意外注定一代一代相传。
　　一个人，丢弃了所有，只为了活着，一生那么漫长，他能追求的，只有生存。
　　在上位者的世界里可怜可悲又可笑，可偏偏是他们影响着那么多人的一生。
　　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那些贪婪自私的上位者，他所鄙夷的不就是他自己，享受着人民给的优渥，却无所作为，无所反哺，便是无用，便是自私。
　　好像心中有些大义，可是他也说不上来。
　　他连自己都得不到爱，怎么去爱这座城？
　　“少爷，您真的没有想过什么时候摆脱这副女儿身吗？”
　　乔汐落迟迟没有回应，顾俊成摸不透他的想法，语气都有些着急了起来。
　　“乔爷爷的位置，怕是很快就坐不稳了，即使坐的稳，还能做几年，一旦他退位，他会是什么结局，您又会是什么结局？您一定比我更清楚。”
　　“这种时候，您站出来，才有希望。”
　　一字一句，恳切，真诚。从他的声音出来，从他的眼睛投射。
　　“二十年了。少爷。”
　　“您真要挣脱的话……”
　　顾俊成咬着牙，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适，但是那股气让他忍不住要说。
　　“您真要挣脱的话，乔爷爷也管不了您了。”
　　“还是说，您担心那个人，担心在这种时候，那个人。你们就没机会了。”
　　“够了！”
　　乔汐落回头一声呵斥打断了顾俊成的话，他看到顾俊成握紧的拳头和咬紧的牙关，那双眼睛干净又纯粹。
　　不像他的，复杂又深沉。
　　顾俊成的话在乔汐落的脑海里撞击着。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那对玻璃般的瞳孔。
　　一旦暴露自己的身份，没有意外的，他和他，将毫无可能。
　　他现在的想法要是被知道的话，一定会被疯狂的批判吧，或许连自己的发小都会震惊，不怪他，毕竟自己还是在他面前表现了一定的假象。
　　可是那些人，明明是低微的蝼蚁，却时常非议她，还不长记性，要是知道她这个想法，说不定嘴里又会传出曼妙的语言。她凭什么去守护这样的东西。
　　被剥夺了二十年的性别，他终于感觉到自己是个人了，不是个被安排的傀儡了，他感觉到心跳了，这种时候却要他去牺牲。凭什么，为什么。
　　还有那个人，他是那么挂念，甚至明知道他在酒里下了药，自己都不抗拒。
　　而他，也没有把自己的身份传递出去。
　　那双凤眼里透着无尽的纠结和疑问，那份疑问，问的是别人，也是自己。
　　又是崭新的一天，又是新的黑暗。
　　在L城南街上有一条鲜少有人经过的路口，连光都照不进的地方，只有下水道流动的声音，老鼠的交流声，和空气中漂浮的一些黑色的恶臭。
　　在这条蒙尘的黑暗小巷里的尽头，几个人围在那里。小巷很长，虽然这一带几乎是无人居住，也没人走过来，但是入口处还是有人把守着。
　　堵在小巷里的人大多拿着棍子，他们围在墙边，堵着墙边瑟瑟发抖的人。
　　一个衣衫被撕破，头发如杂草般糟乱的少年，靠坐在墙边，双手紧紧地抠着青苔攀附的墙壁。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几个人，眼神倔强而凶狠。而他们的眼神互相示意，对着他上下打量，眼神十分放肆的不怀好意，嘴角猥琐的笑着。
　　即使少年的脸被他们揍了一拳有些淤青，还是遮盖不住面庞原本的秀气，还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啧啧，真她妈像个娇弱美人，都舍不得打你这张脸。小子，只要你把哥几个今天服侍开心了，立马放你走，别他妈不识好歹，软的不吃。”
　　“那老子就只能让你吃，硬的了。”
　　为首的那个人一个顶着大光头，一脸奸笑，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这话一说完，身边另外几个人都明了地笑了笑。
　　光头用他粗大的手掌强硬地捏着少年的下巴，大拇指摸索着柔软的肌肤。手上强硬的用力逼他抬起头直视自己，少年脸上全是愤恨与不甘，玻璃般的瞳孔里写着愤恨，他倔强的用力扭过头，脱离那只脏手的掌控。
　　他的鼻子通红，却没有滚落出一滴泪来。
　　“啪！”
　　大光头一个巴掌落到了少年脸上，少年的脸迅速红了半边。
　　“有妈生没爹养的崽种，老子动你算是你福……”
　　“啊！”
　　光头惨叫一声，少年像被这句话激怒了，他的整个眼眶几乎发红，癫狂的咬上光头的手，那口牙就像镶在了光头的手臂中，几个人费力才把他拔开。
　　“砰！”
　　他被狠狠地摔在了墙上。
　　光头一脚朝他的肚子踹了过去，少年吐出一口血来，趴在地上。手臂支撑着身体想站起来，光头又一脚踹了过去，这一次，少年连吐血的力气都没有了，本就羸弱的身体几乎散架开来。
　　他软烂的趴在地上，血从喉咙里流出一摊，苍白的手指颤抖着，手撞到墙上的时候，指甲也磕碎了，破碎的指甲扎进手指的肉里原本的护甲成了伤害的利器，隐约露出里面红红的血肉，苍白的嘴唇也被鲜血晕染。
　　他仅剩的知觉就是感觉到自己快散架了，体内的骨头好像快要碎了。
　　光头还不泄气，嘴角都是阴毒，看向那颤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