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榆玖

18、耀眼

　　在夏也第二条腿要踏进单元门之前，手腕被乔临川拉住，虚握在手里，他低着头，动了动唇。
　　夏也垂目看了眼，用的是那只干净的手。

　　那是一个挽留的动作，也许是夏也的错觉，她硬生生看出了他低卑的姿态。

　　“典典。”
　　乔临川喊他小名，声音里包含了太多情绪，无法一一辨认，唯一让夏也震惊和无法忽视的，是隐隐透着的哽咽。

　　好像回国之后见着他，一共也就只听他喊过几次这个名字，夏也心尖颤了颤。
　　他喊她的名字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好像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但是每次她都能感受到他浓浓的爱意。

　　是好好相爱过的吧。
　　夏也有时候也忍不住想，那些藏不住爱意的语气，是装的，还是真的。

　　“对不起。”

　　“你替谁道歉啊？你的女朋友？你女朋友的哥哥？”
　　乔临川没有很快的接话，头更低了三分，从还能看到他拉她手腕的角度落在了地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眶。

　　“真分手了。”
　　夏也没信，勾了勾唇，却是没什么笑意的，“刚刚分的？”

　　耳边传来男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他说：“对不起。”
　　“别道歉了，乔临川。”夏也正色了几分，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手上原本不太明显的力道重了三分，她索性也不挣扎了。

　　“乔临川。”她自认为这话还是非常好脾气的，“咱俩聊聊。”
　　“这些话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再说第三次，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跟你，再跟你身边的那些朋友有任何联系了，我今晚没做错一件事情，你的好兄弟上来就是骂我，什么当小三啊，聋子啊....”

　　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紧了紧，传来的力道重了些，夏也看过去，叹了声气，没管，“你是不是觉得我态度还挺好的？”

　　夏也实现落平，正好就是他的头发，他垂着头，她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许又要发火了。
　　但那又怎样。

　　“我真的挺烦的，不想听这些话也不想理你，但我没有办法，你的父母是我的恩人，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还愿意跟你保持联系的原因，你听得明白么？”

　　夏也要表达的东西结束，便静静地等待他发火，或者是松开她放她走。

　　他久久没说话，夏也的耐心要被耗尽，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视线里有什么液体受到重力作用直直砸在地上。
　　她下意识就看过去，干燥的地面有很小很小一块打湿的痕迹。

　　夏也愣住，联想起刚才他哽咽的嗓音几乎是瞬间联想到了这可能是乔临川的眼泪，她错愕不及，心跳乱了节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乔临川....”
　　“典典，”

　　是真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哽咽，处于说不出话的边缘。

　　“我错了，对不起。”后一句稍微快一些，嗓子里的沙哑依旧格外抓耳。

　　男人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另一只手背上，满手是血，触目惊心。也就是现在，他缓缓抬起这边手，覆在眼睛上，有一个擦拭的动作。

　　真的很像是在擦泪，还有过于颤抖的嗓音。

　　夏也不敢信。

　　刮起了阵风，吹起几缕发丝，夏也垂下头，看向他的手。男人皮肤算不上特别白皙，但也跟黑是完全不搭边的，手背的筋凸显出来，手掌也很大，就像是轻轻松松圈得住她的手腕。
　　突然就想起了从前。

　　乔临川这人，从小就浑，也能理解，天之娇子那一类的，家境条件好，本身又优秀，大大小小的奖拿得手软，比别人少了那么多的学习时间，成绩还能是名校的前十名。
　　换了谁都傲。

　　也是因为这样，张扬跋扈的乔临川好像从来跟哭这样的词儿沾不上边。

　　夏也没法相信，而后，她看到了面前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来，眼眶通红看着她，极度的委屈也极为的脆弱，所有弱势的姿态完完全全不加掩饰地展示在她面前。
　　那一瞬间，夏也的脑子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凭空捏紧，所有的血液在瞬间聚拢，忘了流淌，连带着呼吸也忘了。

　　“我错了典典。”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认输了，所有从前自以为的自尊，自以为的洒脱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错了典典。”他再说了一遍。

　　“我们和好好不好，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乔临川刚刚整理好的情绪，在这一刻又翻涌，泪水聚拢于眼眶，直到超过所能承受之最，一滴泪滑过。

　　夏也心底泛起一丝疼意，突然就有了那么一丝习惯性的心软，但也清楚得知道，不会再有一次了。她爱他，但现在更想好好的爱自己，不想让自己一直那样，被他的情绪牵着走，再被自己的敏感折磨。

　　“乔临川。”夏也所有情绪波动都掩于心底，淡淡开口：“你还能记得我们以前么？”
　　她沉默两秒，像是陷入回忆，半晌轻笑了下，继续：“你潇洒自在惯了，我是个黏人精，咱俩性格不合适。”

　　乔临川喉结上下滚动，“是我错了。”

　　“性格原因就没办法，乔临川，再来一次还是会一模一样。”
　　“我改。”乔临川打断她说话，“你哪里不喜欢我改。”

　　夏也叹了口气。
　　性格是没办法改的，他也许说的是真的，也就当他对她所有的感情比她想象中的稍微深点，刚刚和好是会很甜，可是经年累月，最后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两人在一起的原因，像是一记警钟敲醒了她，夏也伸手覆上他的手，那只他还握着她手腕的手，用了力，想要摆脱他的束缚。
　　她用力，他也用力，夏也无奈看着他，眼里清明一片：“我不想再来一次了。”
　　郑重其事的认真。

　　乔临川手指尖动了动，夏也这会儿用力，轻轻松松就从他的桎梏里挣脱出来。

　　夏也望着他，两人视线交织良久，她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之际，又看到他手上触目惊心的血痕，便提醒了句，“手上要是有伤口记得消毒。”
　　男人顺势垂下头来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

　　半天没等到回答，夏也几不可闻叹口气，“我上去了。”

　　夏也离开很久，乔临川都始终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脊背微弯，低着头，挫败至极，溃不成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颓靡感。

　　站了许久，四下无人的夜里，风过了一遍又一遍，电话在寂寥的空气里响起，乔临川从外套里拿出手机来看，来电显示是江以安。
　　他接起。

　　“喂，小川？”
　　“妈。”

　　他的嗓音蒙着一层哑，江以安愣怔了会儿，到底没多想，接着说：“上次不是让你过来拿水果么，都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来，水果不经放啊，要么....”

　　“她不肯原谅我。”

　　江以安被他打断，接踵而至的就是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很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乔临川叹了口气，肩膀都低了不少，像是平白被人抽去了所有力气，终于抬起头来，满目疮痍，眼眶红了又红。
　　那样的，悲怆。

　　“她不肯原谅我。”
　　“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依然很颤，听不太出来哭腔，但是往细了听难免怀疑，江以安和夏也的反应一模一样，就是觉得不可能。
　　那个不可一世，做什么都张扬肆意的男孩，不可能会这样。

　　江以安让他回家来拿果子，好好说一下这件事，挂了电话之后仍然心有余悸，走到沙发上坐下。
　　乔厌这个时候正在电视上看财经新闻，江以安过来之后唉声叹气好几遍，他便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我听小川好像哭了。”
　　“那你八成听错了，他小时候被揍都没哭。”乔厌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好像就出生那会儿哭了一下。”

　　就是知道乔临川的人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乔厌见江以安还在想这件事，上心了些：“他跟你说什么了？”
　　“可能去找典典了，然后典典把他拒绝了，他说什么典典不肯原谅他什么什么的。”

　　乔厌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那也不是没可能，”

　　“男人其实也没大众想象中那么的坚强，有时候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也能理解。”乔厌伸手把妻子揽进怀里。
　　江以安愁容满面的，倒是对这话表示赞同：“也是，你看辰辰甘愿....”话止于嘴边，再开不了口，沉默两三秒又绕回自己儿子叹了口气：“不知道小川跟我们家典典有没有缘分，看样子小川是跨出这第一步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没多久乔临川就到了，沉着张脸，眼尾还有点余红，别的看不出半点破绽来。

　　江以安眼尖，看到他手上的血渍，一下心就揪起来，乔临川一路进洗手间，她也就一路跟着。
　　乔临川打开水龙头冲洗，透明的水柱出来，落到白色瓷缸里确实淡红色一片。

　　“怎么了这是，跟人打架了？你受伤没有啊，受伤了别这么冲水呀。”
　　“没。”

　　乔临川回得简单，江以安也就没有再问了，看着他的背影，不经意间跑了神，他抬了下头，看到镜子里发呆的江以安
　　“我一个朋友。”半晌乔临川缓缓手渐渐露出原本干干净净地模样，淡声道：“骂她了。”

　　一些血渍干涸了，紧紧地嵌进了细纹里，怎么洗都洗不掉。

　　“又是因为我。”

　　乔临川手上力道重了些，反复地揉搓洗不干净的皮肤。

　　江以安现在也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地看着她，眼睛有点酸涩，乔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把江以安揽进怀里，难得管起他来。
　　“臭小子，追人要用真心，你真以为谁都稀的你，一天天的那么幼稚，就你觉得你自己聪明，谁看不出来你交那么多女朋友就是为了去气人姑娘。你自己看看像话么？乔氏继承人呢，竟上些花边新闻。”

　　乔临川关了水龙头，双手撑在洗手池台上，似乎在发愣，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没有，手背上留下一大片红印子。

　　乔厌开了这个口，就好说得多了，江以安也是自己以前说了绝对不会再管他谈恋爱的事，现在还是没忍住：“我知道她当时说分手的时候，你放低姿态挽留过了，没能把人留住，你觉得丢面子，但以前很多事就是你错了，你得去纠正过来。”
　　“如果真心想纠正，那就不能再死耗着你的那点儿面子。”

　　乔临川嘴唇动了动，转身，乔厌和江以安把门挡了个严实，乔厌该是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带着江以安往边上挪了两步，留出可供他出去的通道。

　　“我知道了。”他的情绪大抵是过去了，没什么起伏的一句话，说完便径直出去，回了自己房间。

　　江以安看着他的背影，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总觉得心酸，长长叹了口气：“你们男人就是烦死了，你以前追我的时候也这样，什么都不说，烦死了。”
　　“....江以安。”

　　乔厌喊她的名字，无奈又宠溺。

　　乔临川回了房间，没有开灯，在黑暗里站了很久很久，月光洒落一地，屋内满地狼藉。
　　过了许久，他打开台灯，最先走进光亮跃入他视野的是床头柜前摆着的两个相框。

　　两张从前，和她的合照。

　　一张是他五年级的时候，板寸，手里拿着他的第一个冠军的的奖杯，小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站在他旁边，笑得有些腼腆，穿着小碎花裙子，脸上还有着婴儿肥，跟个肉团子一样。
　　另一张是高考毕业的时候，考完试在考点外面，江以安给拍的，影像里的少年依旧是寸头，微昂着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女孩子站在一旁，身体向他倾斜，到底是没有挨上，笑意淡淡的。

　　乔临川伸手拿过那张小时候的照片，手指放在小女孩脸庞的位置，轻轻摩挲着，眼里是缱绻的温柔。

　　“小混蛋。”男人低声骂了句，语气里却全是委屈，话出口，眼尾又红了一个度。

　　好多好多年了。
　　错过她的，哪止五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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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就是青梅竹马阶段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