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月亮》一风一风

10、第10章

　　十二

　　素云每天都沉浸在感动和劳累中，晓美一刻也没离开她身边，她们吃着同样的苦，感受一样的真情触动。

　　那些日子，素云经常带晓美拿着用过的纱布到学士河里清洗。那条学士河与桃花坞河、干将河、府前河相交，经盘门水关桥、庙桥、梅家桥、涵慧桥、百花桥流过，带走了春夏，迎来了秋冬。缓缓而过的河流只有3公里长，而宽仅有7米左右。就是这条流动的小河，每天清洗着志愿军伤员用过的血纱布，冻痛冻肿了素云和晓美的双手。

　　两位年轻的解放军女战士，她们的父母从没听说过医疗队里发生的一切。而在丽笙咖啡馆那天闲聊的话题中，大大咧咧的汪楚玲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她为有素云这样的同学感到骄傲。后来，汪楚玲听她的爸爸说，晓美也去部队了。再后来有一天，汪楚玲听梅寒的妈妈说晓美也到了素云的部队。汪楚玲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她想做一件慰劳解放军的事。

　　汪楚玲的老公很是宠着他的小公主，当汪楚玲跟他说起想去苏州慰劳素云和晓美这件事时，这位在别人眼里的花花公子感到非常有意义，他还向汪楚玲表态，说一定要想办法多送点医疗队急需的东西，还说那天他会亲自开车送他的小公主去苏州。汪楚玲当初就是因为喜欢花花公子的这种内在的正义感和敢说敢为的男子汉气度，才不顾年龄差距而毫无顾虑地嫁给了他。不过，花花公子喜欢的是汪楚玲的天生水灵的样子，性格虽朗，却也讲理，不像俗气的女孩，要么瞻前顾后，要么心思缜密，要么有所心计。相反，汪楚玲简单，敢爱敢恨，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从不善于讲恭维他人的话。不过，也因为有钱的缘故，她敢于追逐时尚，也正因如此，往往被人误解为她的品质有问题。对于这点，花花公子绝对赞赏自己的小公主，她是那种有所爱就一定不会转移目光的人。按梅寒的妈妈说，这对“冤家”真是找对人了。

　　到了星期天的早上，花花公子和汪楚玲将两大包医用纱布、一捆棉手套和一箱橡胶手套，还有十盒饼干、十包花生糖、十盒桃酥装进了车里。然后，花花公子还找来一块红布，欣然地用毛笔写上“慰问志愿军伤员专用车”，字虽不怎么好看，却特别地引人注意，这块横幅被固定在车身上。汪楚玲还特意换了一身平时上班的制服，显得端庄稳重。她还把那满头散出来的头发用一根橡皮筋扎了起来，然后照了照镜子，感觉与慰劳者身份有点像了。

　　出门前，她找了一双平底鞋穿在脚上，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她跑到楼下放了挂鞭炮，寓意一切旗开得胜。没想到，这鞭炮声吸引了好多邻居来看，以为他们要搬家呢。邻居们得知他们要到苏州医疗队去慰问志愿军伤员，有的还从家里拿来了苹果和橘子，说也表示一下心意。就这样，汪楚玲和花花公子在邻居的欢送中出发了。当汪楚玲看到一位邻居向她挥手时，从未有过的被尊重感一时涌上心头，激动得她竟流下了眼泪。

　　通往苏州的路虽不平整，也弯来弯去，但路上行人不算多。一路顺畅，他们在上午十点就到了苏州。经向路人打听，他们知道了军分区医疗队所在地。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医疗队。那时，素云和晓美正在学士河里洗衣物，汪楚玲激动地向她们奔来。当素云和晓美听到有人叫她们名字时，她俩站起身回头时惊讶得不敢相信，以至于忘记了手里还提着洗了一半的衣物悬在半空中在滴水。汪楚玲一手拉着素云的手，一手拉着晓美的手，心疼得直咬嘴唇，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泪水就掉了下来。

　　素云和晓美怎么都没想到汪楚玲会来看望她们。是的，汪楚玲就是这样问她俩：“是不是你们还在心里发问，我怎么会来看望你们？”

　　素云笑着推了一下汪楚玲的膀子，说：“什么都瞒不住你，今天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汪楚玲拉着素云和晓美就往医疗队走来，远远地，她指着倚在车子上的花花公子说：“你们看，那是谁？”

　　晓美抿了抿嘴唇，哼了一声，又笑着说：“那身影，恐怕只有你最熟悉，其他人谁能看得出来是谁呢？”

　　汪楚玲神气地说：“让你们看看，今天我给你们送来了什么？”

　　来到车前，素云看到车的后座上放得满满的，晓美连声说：“你看你，你看你，真是我的好姐妹啊，有那么多好吃的啊。”

　　素云看了一眼晓美，笑了笑，没说话。晓美也看到素云在看她，大家心照不宣，什么都不用说了，谁叫她们从小就在一起玩的呢。

　　素云叫来一个医生，把那捆纱布搬到诊疗室，处理一下就可以用了。棉手套和胶手套，也一并搬进了室内。至于十盒饼干、十包花生糖、十盒桃酥，汪楚玲各拿两盒放在一边，然后对素云说：“这些你可以分给你的战友们吃了。”

　　医疗队队长听说素云的同学前来慰问，特地过来对汪楚玲表示感谢，说关心“最可爱的人”的精神值得医疗队里的所有人学习，还说汪楚玲现在也是最可爱的人了。队长一席话，感动得汪楚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那天，汪楚玲和花花公子离开医疗队后，没有在苏州里玩，就直接回上海了。在路上，汪楚玲对花花公子说：“她们俩真是太辛苦了，这天气，竟然在冰冷的河里洗衣服。”

　　花花公子也受到了一些感触，他也说了一句颇为深刻的话：“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战争面前，我们谁都不是局外人。”

　　汪楚玲听着花花公子的话，觉得自己做了这件事收获太多，不仅是自己，还有她的老公。就在那天，汪楚玲的心灵得到了洗礼，她在内心坚定了一种意志，素云、晓美、梅寒，她们的选择是鼓舞人心的，艰难的付出一定会在她们的心里塑造一种精神来。

　　汪楚玲对花花公子说：“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到部队去。”

　　花花公子笑着说：“人生在世，每个人最大的价值就是在做适合自己能做并且能做好的事。感动只能让人一时失去理智，做力所能及的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汪楚玲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话从花花公子的嘴里说出来，似乎让所有熟悉他的人都会感到惊讶。一阵颠簸，让汪楚玲大叫了起来。她不再说话，坐在车上开始打起了瞌睡来。

　　那天晚上，晓美休息时，想到白天汪楚玲和花花公子来医疗队慰问的情景，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像先前那样讨厌这两个人了。尤其是汪楚玲，晓美不觉此前对她的误解瞬间融化，就像冰块遇到了热热的阳光。想到小楚玲向她和素云奔去的表情，想到她给自己和素云分发慰问时的笑脸，想到分别时她恋恋不舍的眼睛……晓美又想到素云对自己说过的话，如何看待别人的生活观念。晓美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任何时候都不能用自己的标准云衡量别人的价值观。想到这些，晓美对汪楚玲越发喜欢起来，由讨厌到接受，由抵触到亲近。对于此刻的晓美来说，万事悉有天定。未来之事固然不可知，但她却没有怀疑，没有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