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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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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陵河今夜的风流雅韵,直到许多年之后,依旧是说书人惊堂木下的那一声赞叹。
满城飞花,满岸灯火,满河油膏。人在岸上走,影在水中游。
站在高处举目四望,是上京佳节时方能与之比肩的繁华热闹。
美酒郁金香,玉碗琥珀光。
卞陵河上最气派、最亮堂、最华美的一艘花船上,就是父亲为七皇子接风洗尘,为大哥夺得武状元而庆祝之所在。
我因为沐浴打扮来得晚了些,母亲陪在父亲下位,遥遥地给我递来嗔怪的一眼。我朝她吐吐舌,目光却忍不住偷偷游到最高处的首位上去,结果那座位现下还无人入席,害我白白紧张一回。
我虽在家中排行靠后,但因母家是大邶朝中要员,位次便安排得很是微妙。虽与哥哥们同坐一处,但那一席偏偏位置绝佳,能清晰地看到首位。
这席也设得巧妙,由最高处造了假山小景,种几棵别致的樱花,一路以竹筒相连,流以活水潺潺,机括之精妙令人咋舌。
青萍给我添茶,左看右看那“流觞曲水”,咬着牙根在我耳旁聒噪:“少爷,这也太粗陋了,还没您生辰那‘三星贺寿’办得隆重呢。”
我刚想点头,六哥闻言却屈指弹他脑门:“就你话多。”
“就是就是。”四哥摇着松涛扇面挡住脸,附和道:“这排场比起小七的生辰宴可不是差远了……”
六哥打断他:“可别,就这,咱家老爷还觉得已经够低调了呢。”
四哥哈哈大笑,引得旁人侧目。
对面女眷席前垂着珠帘,女子好娇羞,自入席之后都是小声交谈,偷觑着对面的男宾席位。大邶朝尚风流,民风还算开明,此刻听得男宾这边有人笑得大胆,便有几个未出阁的小姐稍稍卷起珠帘,掩唇偷笑则个。
五哥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突然低声道:“悄声,贵客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身着五彩霞衣的侍女、舞姬鱼贯而入,为首那个姿容尤为出众,待行至樱花树前,纤腰一转,珠花摇动,踝上金铃叮咚,携众女盈盈一拜,低眉浅笑,敲响了一旁的玉磬。
这玉磬不愧为皇家之器,磬声一起,满座皆寂。磬声再起,宾客肃容。磬声三起……却听得一人哈哈大笑,被父亲、大哥等人请入席间。
“瑜卿啊瑜卿,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瑜卿是我大哥的字。
他弗一入席,众人皆跪身作揖。
我自打听见他的声音,却有些情怯,本想着探起身子给他看看干干净净的我是个什么模样,然而实际上,我的心怦然狂跳,整个人如鹌鹑一般盯着面前的茶点酒水,手在广袖里紧紧捏着,竟一眼也不敢往他那边看。
那人的绝艳风姿,我等其实已在早些时候领略过,然而席上仍有初次见他的,于是只听见对面的珠帘纷纷晃动撞击的脆响,甚至有人不小心碰倒了酒杯,但任凭酒液倾洒,也无人去扶。
我垂头,目不斜视,直到那绛紫的衣摆在我面前停下。
他这是要做什么?他认出我来了?
“瑜卿,这便是你家那只‘小花猫儿’?”
“是,这是我七弟,皎然。”
“怎么低着头?抬起头来叫本王看看。”
我耳旁轰然一炸,纵然万分紧张,还是依言乖乖地抬头,费了老大力气,眼睫颤着睁开,勉强与他对视。
我们之间的距离,比上次见面时近了太多,如此近距离地看他,更是被他的容貌震慑得气息一滞。他的睫如鸦羽一般,瞳仁深邃,仿佛能直直看穿我内心的所思所想。
他如玉石般的指突然点在我鼻尖,唇角含一抹笑意:“唔,确有几分仙气。”
我整张脸登时烧了起来。慌忙挪开视线,不敢再看他。
只记得宴席糊里糊涂地开始了。而我,待他走后,举杯便饮,没想到拿错了杯子,竟咽了一杯清酒,辣得整个人咳了起来。
如此也好,我心道,如此便能逢人就说,我是被酒呛了才咳红了脸。
宴席进行不到一半,那人便走了。他一走,宾客们才真正放开了胆量庆祝,有人醉了酒,非要上台舞上一曲,有人划拳划到了桌上,借着酒兴,什么世家子弟,什么官家大人物,都纷纷现了原形。
那人一走,我便一点兴致也无。一杯清酒喝得急了,头昏脑胀,便让青萍带我出去透气。
其他哥哥们都满了16岁,被母亲、姨娘们强行留在席间,对面珠帘早已卷起,是何用意自然不必多说。
我家里,除了大哥是被父亲安排去上京相看贵女,其他哥哥们都逃不掉被安排相看的命运。
青萍扶着我,我摇摇晃晃从花船二楼爬下,走到大哥带我玩水的船尾坐下,深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对青萍念叨:“青萍,我也要到上京去。”
青萍拉着我往回坐些,不解:“您说什么?您今儿这么打扮,不是因为看上了哪家姑娘吗?怎么还舍得去上京了?”
“你懂什么?”我嘿嘿笑:“我这么个仙儿,哪里还需要找眷侣了?再、再说了,大哥待我那么好,我才不能让他独自去赴任,大哥得多孤单啊。”
青萍在我耳边嗡嗡地说着什么,然而我头越来越昏。
“你、你太吵了。”我不耐烦地推开他,往甲板上一躺,就这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