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锦》西岭芳主

2、花娘

　　早上來接她的人，是昨天前排那张娃娃脸。

　　“唐哥今天突然有事情走不开，所以派我来接你，你不会不高兴吧？”

　　她忍不住用奇怪的眼神扫了娃娃脸一眼，这样纯净的一张笑颜，放在哪里也没人相信，他是这样的身份。谁会把他跟血腥暴力联系起来呢？她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权利？哪个将要挂牌的妓女需要老板亲自抬轿来接的？

　　早上离开时，她跟父母说这次可能连寒假都不能回来了，留在学校帮忙教授准备一个实验项目，父亲还好，说学业为重，不回来没关系，而母亲却眼泪汪汪的拉着她，觉得好像这是生离死别似的。唉，她这娇滴滴的母亲，果然还是应该这样子依偎在父亲的羽翼下，做快乐幸福的妇人，哪能让她去过那种被人追债威胁恐吓的日子。母亲最后放手，是因为她想到了，女儿寒假不回来，他们夫妻可以去看女儿呀。这个让母亲心里得到安慰的想法，却吓了她一大跳，成了她心中的隐忧。但，这只能等到时候再说。

　　“江小姐，你不用担心，没人为难你的！”

　　她很不安吗？抬眼，在镜子中看见自己憔悴的面色，果然是不太好的样子，自己究竟还是忐忑地。她闭上眼睛，放松肩颈靠在座椅上养神。反正已走到这一步，会来的已经预料到，且等它船到桥头自然直。

　　“江小姐，唐哥说你先在这里住下，稍晚会有人来招呼你，安排相关的事情。现在时间还早，你先整理休息一下吧。哦，有事的话，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娃娃脸递过他的名片，上面有他的联系方式，她迅速的扫了一眼，随手将它放在茶几上。娃娃脸依然保持着微笑，跟她道了再见，退出了房间。

　　临江仙，竟然是这伙人的产业，她每次从这里路过时，都忍不住暗想着其间的种种，腹诽这明明是销金窟却偏偏取这样不着调的名字。然而它每夜璀璨的灯火，却是实实在在的使得整个江边的夜色生色不少，靡靡之中也散发着恢宏的气势。

　　撩开窗帘，窗外的阳光实在的灿烂，从位于第十层的房间俯瞰江面，过往的船只悠悠然从江面上飘过，钻进桥洞，消失在视线之外。迎面是巍峨白塔，她几乎可以看见塔身上几丛零星的野草，白塔脚下一簇簇红的白的夹竹桃迎风轻摆，呵，这世界多么美好！

　　房間不大，但设施齐全，就像一般的酒店标准间。昨天到今天一直恍恍惚惚，精神也不大好，此时呆坐在空旷安静的房间，倦意慢慢将她包围，虽然她很反感那张床，但终忍不住歪在床上睡去。临睡前将脸放在掌中，以阻隔她心中以为的各种病菌沾上自已的脸颊。

　　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顺手去摸索床头灯的按钮，却落了空。她有些诧异，自己睡迷糊了？

　　“醒了？”

　　有男人的声音轻声响起，随之房间里的灯也亮起来，乍现的光亮让她捂了眼睛。片刻后放开手，看见床前坐着的男人，手指夹着的烟尚未点燃，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呼的坐起来，近乎惊恐的去伸足下去寻找床下的鞋子。

　　“怎么睡了那么深的印子！”

　　有手指抚过她的右脸，掌中的烟草味让她反感，想也不想的挥手隔开了未经允许的抚触。

　　“烟的味道很臭！”

　　说完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这个带有烟熏气的男人是她的债主，并且绝非善类。低下头慢慢套鞋子，借这个当口平息内心刹那而生的惶恐。却听见朗朗的笑声自房中响起，她好奇的抬头，眼前白色的东西飞过，准确的在房门口的垃圾篓中着陆，悄无声息。

　　“这是男人的味道之一！”

　　他将自已的手指放在鼻下嗅了一下，将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道。她从喉间低叹了声，忍不住泛了一抹莫明的微笑。

　　“锦儿笑可倾城呢！”

　　“如果真可倾城，那我的未来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到他唤自己名字的亲昵，她的心里有些抽得慌，憋闷又恼火。径直走过他身边哗啦拉开窗帘，白天清风江帆的悠远已不再，江面璀璨的景观灯已绵延闪烁开去，这并不富庶的城市，却华灯溢彩地彰显着其骄恣绮靡，在夜色中蔓延着让人沉沦的浮华。她也即将成为这夜色中堕落沦陷的羔羊。

　　“好啦，带我去我该去的地方吧！”

　　娃娃脸，他的名片上注明其人叫王晗，上午离开时说有人到时会来安排她相关事宜，她一觉醒来却只看见他而已。

　　“锦儿真想那样做？”

　　“不然呢？”

　　她扬眉，不错眼睛的盯着他。她很反感这种处死人之前偏还来问受刑者怕不怕死的恶劣行径，既然无可避免，就没必要配合猫扮演戏鼠。本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必要仇视他，但他没什么资格来戏弄她。

　　或是她的眼神太过忿忿，他面上有些笑纹要荡开去，复又尴尬的用拳捣住了自己的嘴。轻轻咳嗽一声，他抽抽鼻子，仿佛叹气似的。

　　“锦儿的眼神真是凌厉，别再瞪我了，走吧走吧，我带你去！”

　　他拉着她出了房门，不乘电梯，竟是要走楼梯下去。她没吭声，只是用力想摆脱他对她的掌控，然而手掌却被他握紧，力度不曾让她感到疼痛，却又挣脱不得。

　　“牵手200块一分钟！”

　　她抬腕看手上的表，清脆的报出价码。

　　“好！”

　　拐过一个一个楼梯口，脚下血色的红地毡让她目眩神晕，压抑的气息充斥每一个毛孔。这很像通向地狱的路，谁说不是呢？！数不清是几楼，他拉着她摆脱了逼仄的楼道，迈进一扇玻璃大门。明亮柔和的灯光，散落在各丛花架下的影影绰绰的身影，喁喁细语间或传入耳中，却同影子一样模糊不真切。

　　“唐先生，好久不见！”

　　有貌美的女侍应生带着温柔微笑跟她身边的人打招呼，他淡淡的嗯了一声，不待侍应生引领，径自继续拉着她穿过大厅，进了另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