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池中月》寻游

7、他姑姑？

　　尽管池璟说着自己会处理，许晏心中那丝救死扶伤的良知还是让他没办法丢下这两个小孩儿。

　　他和樊嘉舟一起将池璟送到家，樊嘉舟轻车熟路地把医药箱拿出来，随便拿了一瓶跌打酒就要给她敷。
　　许晏制止了他，吩咐道：“弄盆冷水，还有毛巾。”

　　樊嘉舟也不跟他争论什么，立刻去准备冷水和毛巾。
　　许晏把被冷水浸过的毛巾敷在她脚腕明显的肿块上，还好天热，她不怎么觉得冰。

　　当然，许晏是想用冰水的，消得快。但是看女孩儿细皮嫩肉，这脚踝细细的，被他握在手心，他愣是没忍心。

　　池璟看了一眼额头还顶着一道青的樊嘉舟，“我先帮你包扎吧？”
　　“别动。”许晏声音低沉。
　　池璟无辜地眨眨眼，她没动啊……

　　樊嘉舟从医药箱里拿出来几样，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没事，我自己来。”

　　两个伤患就这么静静坐着。许晏给池璟敷了一会，看樊嘉舟也给自己上好了药，便给了他一个药名，让他买回来。
　　知道是为了池璟好，樊嘉舟也不使性子了，二话不说下楼去买药。

　　许晏拿开毛巾，红肿的地方还是鼓起了一个包。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掌握着力度，在肿块上按压。
　　“疼了就说。”
　　“不疼。”池璟摇头。

　　他的力道很轻，两根手指在她脚踝上顺时针揉动着，毛巾浸出的水此刻也蒸发了，她只觉得干燥又温暖。
　　她的脚搁置在他的腿上，他低着头给她按摩，也不说话。

　　池璟大着胆子打量他，发现他睫毛很长，鼻子也挺，这个角度还能看到一点嘴唇的弧度。
　　许晏抬头的时候，恰巧和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撞上。

　　她大剌剌的打量被抓了个正着，登时耳尖一红。
　　不知怎么，想起下午他那句似笑非笑的揶揄：“要我背？我不介意。”

　　他没忘记她胳膊上的伤，拿起药水要给她消毒。
　　池璟乖乖地把手臂伸过去。
　　他看着细腻的皮肤上那几道口子，着实扎眼。

　　“怎么摔这么狠。”
　　他是看到了她摔倒的。
　　他刚推门下车，就看见她疯跑过来，然后狠狠摔在地上，又爬起来接着跑。
　　如果不是他动作快，小跑几步过去接住了她，只怕她又得摔一次。

　　池璟当时着急，又慌又怕，脚底发软。但是她不好意思跟许晏说，那个时候太害怕了。

　　“遇到危险不要慌，一切以保护自己为前提。不然受伤了，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嗯，知道了。”
　　池璟像个犯错的孩子，任由他捉着她的手臂，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

　　看着她这幅乖巧的模样，许晏心里也有点郁闷。
　　从这几次的接触，再加上平日和樊嘉川闲来无事的交谈，他大概猜到了这个女孩儿的家庭很奇怪。
　　可以说，她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长大的。

　　而樊家父母常年在外，那兄弟俩一个忙于工作，一个大大咧咧，自然也没有人特意去教她，遇到危险应该怎么做。

　　随即想到家里那位天天念叨着想要个女儿的老母亲，如果池璟真的是他们家的女儿，想必也和其他小女孩儿一样，被宠成家里的小公主。
　　而不是这样过分地懂事，像个没有生气的洋娃娃。

　　池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感觉到他的动作渐渐缓慢，愈发轻柔。
　　她心里又软又暖，轻声道：“谢谢你。”

　　“不用谢。有创可贴么？”许晏把棉签扔掉，发现最后一点纱布被樊嘉舟用掉了。
　　“那个盒子就是。”
　　顺着她的手指，许晏拿起医药箱里一个小纸盒，顺便往她的手指上瞟了一眼。
　　细长，干净，还很白。指甲是淡淡的粉色。

　　纸盒里的创可贴都是卡通图案的，许晏拨弄着几片创可贴，揶揄地笑了一声：“要哪个？”
　　“小猪？小兔子？还有……这是什么？大脸猫？”

　　许晏一个一个拿出来看，池璟羞得不止耳尖泛红，整个耳朵都红了。
　　“那个是哆啦A梦！”
　　“哦。要这个？”
　　“都行！”

　　池璟现在只想质问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买这么幼稚的创可贴！
　　她莫名地，就是不想被许晏当成幼稚的小孩子。

　　或许，在许晏眼里，她不仅是幼稚的小孩子，还是一个麻烦的小孩子。
　　不是带她和樊嘉舟去医院就是送她回家，现在又救了他们，还给她上药。

　　医者仁心，许晏可真是一个好医生啊。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许晏听了，眉头微挑，理所当然地说：“我知道啊。”

　　好吧。
　　许医生的自我认知没毛病。

　　池璟一时无语，见他手里拿着哆啦A梦的创可贴，忽然觉得这个画面很喜感。

　　“你没看过哆啦A梦吗？”竟然会把哆啦A梦叫成大脸猫，她在心里偷笑。
　　“看过。”
　　“那你还叫它大脸猫？”

　　“我逗你的，你也信。”
　　他已经把创可贴给她贴好了，对上她的眼睛，带着点点飞扬的神色，嘴边的笑若有似无，但是很明显，是戏谑的味道。

　　池璟：“……”

　　然后，她又听到许晏一本正经的语气：“再说，它脸不大吗？”

　　……池璟无法反驳。

　　樊嘉舟买完药，想着折腾了一晚上还没吃上饭。
　　他给池璟打电话，问她吃什么。
　　池璟：“我想吃鸡丝面。”

　　“好，他们家还新出了牛肉面，我点一份回去给你尝尝。”
　　“对了，帮我带两份吧。”
　　“两份？”樊嘉舟一愣。

　　这时池璟转向许晏，“许晏哥，你还没吃饭吧？小区对面那家鸡丝面很好吃的，要试试吗？”
　　许晏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池璟又重新对着听筒说：“嗯，两份。”

　　樊嘉舟自然听到了她刚才跟许晏说的话，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最后还是应了一句“知道了”。
　　点单的时候，樊嘉舟想了想，把自己的牛肉面也换成了鸡丝面。

　　池璟的脚还没擦药，就这么搁在许晏的腿上。
　　她不好意思地想收回腿，脚刚动了动，许晏道：“搁着吧，待会还要给你擦药。”
　　“会不会太重啊？”她小心翼翼。
　　许晏低首看她一眼，不以为意地笑道：“我是有多弱不禁风？”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搁着？
　　许晏又把手覆上她的脚踝，指腹轻轻按揉。

　　池璟有些不好意思，努力忽视掉心里涌上来的异样，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刚好电视正在播许诺的新戏，许诺扮演的女主角深情地凝视着男主，泪水盈盈落下，滑过她精致的脸蛋。

　　她长得可真好看，这么一落泪，整个一梨花带雨柔若无骨的泪美人。
　　池璟忽然想起来那天在医院门口，许诺一头扎进许晏怀里的亲昵样子。

　　不过——
　　她琢磨着这两个名字，觉得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许诺，许晏。
　　电视剧不都是那么写的吗，以为是男女朋友，其实只是兄妹。

　　“这个演员好像就是今天遇到的那个漂亮姐姐？许诺？”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起，许晏瞥了一眼，“唔”了一声。

　　经过这一晚，她感觉和许晏不像之前那么生疏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勇敢地问出一直困惑她的问题：“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许晏眉头一挑，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池璟：“我跟她？”

　　“不是。”语气相当斩钉截铁。

　　池璟心里像是有什么石头落地似的，她几乎可以肯定心里的猜测了，又接着问：“那她是你的妹妹？”

　　“也不是。”
　　池璟一愣，不是妹妹？

　　“她是我小姑。”
　　“？？？”

　　池璟呆呆地看着他，满头问号，又僵硬地看了荧幕上的许诺几眼，怎么看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她跟我同岁，但是按辈分，我要喊她姑姑。”

　　池璟虽然惊讶，但是很快消化了这个事实。
　　一直以来梗在心里的刺可算是根除了，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樊嘉舟一进门就见到这幅诡异又和谐的画面。
　　池璟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电视，许晏坐在右手边摆弄着手机，而池璟的脚还搭在他的腿上。

　　樊嘉舟没说什么，把买来的药给了许晏，然后去厨房张罗碗筷。

　　许晏让樊嘉舟买了这种专治扭伤的药，比池璟医药箱里不知道放了几年的跌打酒要有效一些。
　　他给池璟涂药的时候，池璟扭头看了一眼樊嘉舟在厨房进进出出的身影，忽然溢出一声轻笑。

　　“笑什么？”
　　许晏还怕自己弄疼了她，毕竟小姑娘的皮肤太白嫩，这儿肿得这么厉害，肯定少不了疼。
　　结果，她倒还笑出了声。

　　“只是感慨，樊嘉舟好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明明自己就是个小孩儿，语气却像个长辈，在说另一个小孩。
　　许晏给她涂好药，另一只干净的手伸长了弹了一下她的脑袋。

　　池璟下意识地捂着额头，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小孩子说话不要那么老神在在的。”
　　池璟缩了缩脑袋，嘟囔着：“我哪有。”

　　客厅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转。
　　这一个晚上的事儿还真不少，打了一架，做了笔录，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漆黑一片了。
　　八点半了，他们还没吃晚饭。
　　这个点了，她家里竟然没有人回来，也没有接到一个电话。

　　他又想起上次送池璟回家，小姑娘略带淡漠的语气说着习惯了，实在不像是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孩该有的神情。
　　她实在是懂事得过分了。

　　“你家里人还不回来吗？”
　　池璟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了，牙齿轻轻咬着下唇，像在思考答案。
　　踌躇了几秒钟，她说：“我爸爸，他很忙。”

　　忙到没有时间回家，忙到从小到大，她和他相见的次数竟然屈指可数。
　　许晏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沉了下去。
　　果然是他猜测的那样。

　　池璟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转而又回到了许晏身上。
　　“许晏哥，今天还好有你在，没想到你的身手这么好。”

　　许晏刚沉下去的嘴角又放松了一些，照顾着池璟的心情，顺着她的话题接道：“唔，你没想到的可多着呢。”
　　池璟被他的话逗笑，她突然想起以前林湾湾聊天经常会发一些搞笑的表情包，其中的某一张很符合她现在的心情：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不过她当然没有胆子这么调侃许晏，只是不知不觉，她的语气不再那么拘束，和许晏说话也敢开玩笑了。
　　她问道：“比如呢？”

　　许晏抬眼，目光直直地撞进她眼里。

　　青春期的少女笑起来干净又纯粹，一双眼睛弯弯的像藏了两只月牙。小巧的鼻子秀气地挺立，再往下是染了几分苍白的唇。

　　他没来由地心跳快了一拍，打乱了原有的节奏。
　　“比如……”

　　樊嘉舟已经把打包的食物都用碗盛好，端到了餐厅，走过来准备叫她吃饭。
　　许晏回神，把她的脚放下来，拿起拖鞋给她穿上。
　　“说了，你不就能想到了？”

　　池璟皱了皱鼻子。
　　这人就像一个黑洞，她愿意被他吸引着，探寻更多惊喜。
　　不说没关系。
　　那就让她一点一点去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