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池中月》寻游

6、社会晏！

　　许晏好不容易把许诺塞进了樊嘉川匆忙赶来的车里，长长松了口气。
　　今天轮休，还被这对小情侣折腾地跑这么老远来找人。他捏了捏眉心，准备取车回家补觉。

　　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早就满了，他的车停在对面街道的临时停车场里。
　　他打着方向盘，车子从停车场旁一条黑布隆冬的巷子经过。

　　倏地视线一凝。
　　巷子里，一男一女两个高中生背对着他站着。
　　他们穿着一中的校服，身形熟悉，许晏不难辨认出那是池璟和樊嘉舟。

　　而他们对面是一群男生，十来个人，衣服没一个是好好穿在身上的，衣袖高高卷起，甚至有几个男生胳膊上满是夸张的纹身。

　　许晏眉头一皱，他看得出来这群混混来者不善。

　　樊嘉舟没想到会在这里被堵住。
　　看来这些人是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就在这等着他们呢。

　　樊嘉舟现在最后悔的是叫池璟和自己一起出来买糖葫芦，他一个人出来的话就不会连累池璟碰上这种事。
　　他把池璟往身后护了护，发出轻蔑的笑。“怎么着？几位要钱还是要人啊？”

　　“不要钱，只要你樊嘉舟的一句话。”为首的男人嘴里叼了一根烟，懒懒上前一步，“给我弟弟，下跪道歉。”
　　“你弟弟？”樊嘉舟说，“我认识吗？”
　　“一中高三三班张律文，别说你不认识，就是上次把你打得鼻青脸肿的，不记得了？”
　　“哦，张律文啊。”樊嘉舟愈发想笑，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确定不是被他打得屁滚尿流？

　　池璟一听张律文的名字，心都揪起来了，她偷偷攥着樊嘉舟的衣角，想叫他跑。
　　樊嘉舟上次住院，就是因为跟张律文那群人打架。

　　对方和现在一样，仗着人多把他围起来。樊嘉舟再厉害，还是受了不少伤。池璟赶过去的时候，就见他扶着墙颤巍巍地走着，嘴角的血迹让她当场吓得僵住。

　　“樊嘉舟，你今天，要么跟我回去，跪在我弟弟面前认错，要么……”
　　男人冷笑一声，吐出长长的烟圈。
　　身后的一群小喽啰脱掉了外套，露出手里的木棍。他们没带凶器，本意也不在伤人，而且这个地方不算特别隐蔽，动手并不方便。他们只是想吓唬一下这个少年，把他带回去道歉，让弟弟心里舒服点。

　　反正他单枪匹马，身边还跟着累赘似的小姑娘，也没办法在他们一群人的眼皮子底下开溜。

　　池璟一看这阵仗，已经乱了手脚，她一直紧紧攥着樊嘉舟的衣服一角。樊嘉舟悄悄握住池璟的手，用力按了几下，安抚她。

　　“张律文身上的伤还没好？您这位弟弟也真出息，带那么多帮手都没用，还学别人混什么社会啊？”
　　“所以你是想挨揍了？樊嘉舟，你尽管狂，我看你能不能抵得过十几个人的拳脚？只要你道个歉，服个软，让我弟弟高兴了，我就放你回去。”

　　“可以啊。说这么久也累了，池璟，你去买几瓶水回来，我跟张律文他哥好好商量道歉的事儿。”
　　樊嘉舟回头，给了池璟一个眼神。
　　池璟自然知道什么意思。

　　但是以樊嘉舟的性格，怎么可能道歉？她走了，留他一个人对付那些人？
　　她摇摇头，眼圈红红的，樊嘉舟来不及心疼安慰，只是用力把她推开。
　　“池璟，快去。”

　　池璟咬紧了下唇，说话的声音带着她都没想到的颤抖：“我，我没带钱……你跟我一起去吧。”
　　“那可不行。”樊嘉舟咧唇一笑，“我要是走了，谁给张律文道歉呢？”

　　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嚷嚷着说：“不用买水了！你现在跟我回去，给我弟弟道歉！你们两个，都去！”
　　樊嘉舟眉毛动了动，把钱包掏出来塞给池璟，“拿着，去买水。”

　　“你听到了没有？我说，你们两个，都要去！”
　　“这是我和张律文的事儿，跟她没关系。”
　　“我知道，这个小姑娘叫池璟对吧，高三一班班长。”男人走近了几步，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

　　樊嘉舟侧身，把她掩在身后，挡住男人的视线。
　　“我弟弟喜欢她，把她带回去，说不定我弟弟心情一好，伤也好得快了。你们两个，谁也跑不了。”

　　樊嘉舟皱眉，他以为张律文找他麻烦只是单纯地针对他，没想到是因为池璟。

　　他早该想到的……怪不得上次张律文挑衅时，口口声声要去教导主任那里举报他俩早恋。
　　一中校风森严，高主任又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再加上池璟脸皮那么薄，如果闹到老高那里，最后受到伤害的还是池璟。

　　因此，他当时才急了眼，和张律文动起手来。

　　樊嘉舟忽然使力，把书包扔到身后一个混混的脸上，同时一脚踹倒了另一个要扑上来的男人，收回腿就带着池璟往巷子口跑。

　　其他人很快反应过来，他用力一推把怀中的池璟甩出去。
　　池璟来不及反应，稳住身子就往外跑。
　　她必须要出去，找人救樊嘉舟！

　　樊嘉舟跟那群人厮打起来，池璟根本就不敢看后面，她听到了有人倒地，也听到了硬物与地面撞击的声音。
　　她只有一个念头，跑到有人的地方！

　　停车场本就没多少人，很多人开着车出来直接驶过，不仔细看的话发现不了这条巷子。
　　她脑袋一片空白，偏偏这个时候脚底发软，一个踉跄就跌在地上。她穿着夏季的校服，上身是一件白色棉质短袖，胳膊狠狠地碰撞在地上，磕出几道血口。

　　池璟没时间管伤口，她努力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没跑几步就感受到脚部关节的疼痛。
　　好像崴到了。

　　她再次不受控制地倒下，只是这次，快要倒下的一刻被一双臂膀牢牢接住。
　　鼻尖挨上笔挺的衬衫布料，池璟下意识抬头。

　　模糊的视线里，她认出了这张熟悉的面孔。
　　池璟一把抓住眼前的人，“樊嘉舟在里面！许晏，你快去救他！他们有好多人……”

　　女孩的声音颤抖又破碎，红着眼睛，急切地摇晃着他的手臂。
　　许晏眉头一沉，伸出手，往她脸上抹了抹。

　　她的眼泪都被风吹干了，干涩的眼底忽然覆上他指间的温度。
　　池璟怔忪间，手掌被摊开，他把车钥匙给了她。“去车上等我，记得是哪辆吗？”

　　“嗯。”池璟说不出来话，老实地接着他的车钥匙，胡乱点着头。“他们，很多人……就在那里……”

　　她指了指巷子，许晏起身，一边走，一边挽起了衣袖。

　　他不动手，已经很多年了。

　　池璟根本不认识许晏的车。
　　她当时没听他说的话只是胡乱点头，现在后知后觉想着，对方人多，许晏和樊嘉舟两个人怎么打得过？她岂不是也害了许晏？

　　她想去找保安或者其他人来帮忙，可是只要稍微一动，脚踝就锥心的疼。
　　她没办法去车上，站又站不住，只能在原地蹲着，拿出手机拨了110，然后又给樊嘉川打电话。

　　樊嘉川听她带着哭腔讲完了事情原委之后，先是问她有没有受伤，听到她说没有，他轻松一笑。
　　“许晏在，你就放心吧。”
　　池璟怎么放心？对方有十几个人啊！

　　“你知道大学那会儿许晏有个外号叫社会晏吗？你晏哥可是差点就得了全国大学生跆拳道锦标赛冠军的，跟樊嘉舟那个只学过几手的假把式不是一个段位！碰上许晏，只能说那群人倒霉，自求多福吧！小璟你别担心，况且你不是已经报警了么？”

　　“可是，他们有十几个人……”

　　“放心吧，这对你晏哥都是小意思。我的话你还信不过？”

　　听了樊嘉川的话，池璟这才放下一点心来。

　　不久，她看见警车朝这个方向驶来，终于松了口气。
　　她支撑不住半蹲的身体，一下子坐在地上。

　　很快，许晏清爽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后面跟着灰溜溜的樊嘉舟。
　　池璟眼睛忽地亮了。

　　看她坐在地上，许晏匆匆几步向前，把她扶起来。
　　“不是让你去车上等着吗？坐这干嘛？”
　　“你们没事吧？”池璟神色紧张地检查他们的身体，许晏的脸上一点打斗痕迹都没有，看来嘉川哥说的很对，许晏对付这几个人，绰绰有余。

　　许晏说：“我没事，他挨了几拳。”
　　被点名的樊嘉舟嗤了一声。
　　“警察是你叫来的？”许晏问。
　　“嗯。”

　　他忽然轻笑：“你也太小瞧我了。那几个小屁孩儿，我还收拾不了？”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和以往都不同。
　　不是第一次见面时懒散又淡漠的脸，也不是后来的往来中，对什么都无所谓般的云淡风轻。

　　他理所当然的带着点自傲的语气，听上去自负，可是又让人忍不住信服。

　　警察过来，把他们带回去做笔录。

　　池璟刚走一步，脚踝的疼痛不可忽略地涌上来，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她刚才一直悬着心，没在意疼痛的部位，现在看到两人没什么大碍，心情放松了下来，疼痛也更明显。

　　“怎么了？”许晏离她最近，听见了她细微的声音。
　　“脚崴了。”她老实交代。

　　“脚怎么崴了？我看看。”樊嘉舟正要蹲下来看她的脚，却被许晏扯着拉开了距离。
　　“你看什么？你懂吗？”
　　樊嘉舟反驳：“你一个口腔科的，你懂吗？”

　　“比你懂一些。”
　　许晏蹲下来，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池璟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他看了看，又轻轻按压了几下，判断她的关节有没有错位。

　　池璟没忍住“嘶”了一声，他站起来。还好只是普通的崴脚，没伤到骨头。
　　他扫了樊嘉舟一眼，“把她背上车，先去做笔录。”

　　池璟摇摇头。毕竟樊嘉舟也是伤员，而且她从小就独立，没那么娇气：“不用背，我能走。”
　　许晏的语气重了些：“不想让他背？”

　　他似乎是刻意曲解她的意思。
　　“要我背？”

　　池璟一愣，“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噢了一声：“我不介意。”
　　“真不是！”池璟脸一红，乖乖趴在樊嘉舟的背上。

　　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皮肤白嫩嫩的，胳膊上的几道红印格外显眼。
　　伤了不止一处。
　　许晏眼尖地看到了，眉头微蹙。

　　以张律文他哥为首的混混被拘留了下来，警察在他们离开前略有责备：“你们是正当防卫，就不追究了。但是……你下手注意点。”

　　他看得出来许晏是练过的，不然也不会轻轻松松解决了这么多人，却像只是出去晨跑了一圈似的，除了出了点汗，连衣服都整整齐齐的。

　　樊嘉舟又把池璟背到车上，许晏开车，从观后镜看了这对可怜兮兮的少男少女一眼。
　　“去医院？”
　　“不用了吧，只是崴脚，我知道怎么处理。”
　　“你知道？”许晏有些讶异，小姑娘看着也不像经常打架受伤的。

　　池璟笑了笑：“是啊，樊嘉舟以前受伤，又不敢去医院，都是我给包扎的。有一次他崴脚也是，所以我知道一些。”
　　樊嘉舟别扭地别过脸：“这种事干嘛跟外人说。”

　　于是许晏将两个小孩儿送回了家。
　　他连地址都没问，直接开去了池璟家。
　　反正樊嘉舟就住池璟对面。

　　“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哪儿？”
　　樊嘉舟看这是开往他家的路，问道。
　　“上次送池璟回来过。”

　　上次？他们俩除了在医院竟然还有联系？
　　樊嘉舟的心情古怪起来。

　　这个时候林湾湾打电话，问他们怎么买个糖葫芦去了那么久。池璟简单讲了一下经过，让他们不要担心。挂了电话她才注意到，手机里进了很多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都是林湾湾和季子皓的。

　　他们本来是在附近的餐馆吃饭，菜还没上桌，樊嘉舟忽然看见了马路边有卖糖葫芦的，问池璟要不要吃。
　　池璟说要，他就起身想去给她买。林湾湾立马戏谑地看着两个人，池璟不好意思让他专门去给她买糖葫芦，就跟他一起出来了。

　　如果，她说不要就好了……不买糖葫芦，也没这些事儿了。
　　想到这里，池璟蔫蔫地垂下头。

　　她只想让樊嘉舟平平静静地度过高三，自己也安安稳稳地过好每一天。
　　可是樊嘉舟却一次又一次地受伤了。

　　樊嘉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低落，以为她是被今晚的事吓到了。他突然说：“对不起。”
　　池璟看向他：“什么？”
　　“我答应过你不再打架的，我没想到张律文的哥哥会……是我连累了你，我不会再让你遇到这种事了。真的。”

　　少年在她面前自责地再三保证，池璟摇头：“是坏人的错，你没错。你刚才有没有多打他几拳？”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带着稚气的话，又好像挺有道理。
　　樊嘉舟突然放松了不少，笑道：“当然有。”

　　紧接着，樊嘉舟的手机也响了，看见来电显示是樊嘉川，他眉头皱了皱。
　　池璟也看到了，心虚地说：“我当时太着急了，就给嘉川哥打电话，问他怎么办。”

　　得。樊嘉舟认命。估计又得挨批。
　　没想到的是，樊嘉川没有过多责备他，只是嘱咐了几句就挂断了。

　　他的哥哥，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而此时的樊嘉川很是遗憾，社会晏重出江湖，这么经典的场面他竟然不在现场！

　　大学的时候在跆拳道社团，每逢比赛观众席里一半都是冲着许晏去的。
　　他要是在现场肯定要把许晏大杀四方的场面多拍几张照片，丢进校友群，保准又是一阵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