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意外，真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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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后进来的是三个老人。
这是三个穿着墨绿绣花长袍，头戴白玉黄金高冠的老人。
只是他们的墨绿长袍穿的不太正，他们的白玉黄金高冠也有点歪，甚至他们行走起来的时候细看还略有一点瘸，身上还有一点肉焦味。
方玉飞和蓝胡子都露出了讶异之色，不过蓝胡子的讶异之色中是漠不关心的。
作为一个庄家，一个老赌客，他知道自己已经出局了。而他也没有像那些在赌场里输到痛哭流涕的傻蛋一样把自己都押上去的想法。
当然他们都不是讶异这三人的出现，反而是讶异他们为何出现的这样晚，讶异到底是谁能让他们这么狼狈。
辛迪也漠不关心地喝着酒，好像真的事不关己一般。
倒是陆小凤‘嗖’地一下警觉起来了，虽然一般人看来他不过是回头看了一眼，还仍是似乎颇为放松地喝着酒，但辛迪能意识到他已经浑身都戒备紧张起来了。
她继续用左手给自己灌着酒，右手却是再度拉上了陆小凤的衣袖。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再度问道，喝着酒，谁也不愿去看。
最前头那个穿着绣着人旨蛇身，鸟爪蛹翼的怪兽的绿袍的老人长袖流云般探向玉牌。
陆小凤虽然戒备着，但他没有尝试阻止。
“铮——”
没有人看清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辛迪好像上一刻还在喝酒，而桌上已没有了玉牌。
她转过身，左手持着柄长剑（谁也不知道这把长剑是怎么变出来的），长剑就搭在绿袍老人的身上，酒囊就挂在左手腕上。
绿袍老人的脖颈上有血慢慢的渗出来。
他的腰微微颤着弯折着，站着的他视线几乎要与坐着的辛迪平齐了，那把看起来很清瘦的剑好似有千斤重，他的脚在站立的地面上已留下了有半指宽厚度的陷痕。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或者说这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有点太多了。最后，最先彻底反应过来的竟是蓝胡子，他平素深沉的眼神中闪过幸灾乐祸的情绪。
“老人家，不告而取是件很失礼的行为。”
辛迪慢慢地说道，她的右手还抓着陆小凤的衣袖，并且身体与他靠的更近了一点，她没有去看老人，漠然毫无情绪地视线对着左手手腕上的酒囊，似乎很想继续喝下去，陆小凤感觉她似乎，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铮——”，“呛——”两把剑，一前一后分别对准了辛迪的脖颈和后心。
剑如寒梅，剑如枯竹。
若不是这剑正对着是他自认的朋友，便是这剑对的是他自己，陆小凤肯定也要忍不住叫好。
这是他除了他挚友‘剑神’西门吹雪的剑法之外见过的最精妙的剑法！（只是他完全没看懂辛迪是怎么出剑的）
可现在这剑对准了他已经认为是朋友的人。
他差点跳了起来。
他真的跳了起来。
他跳起来的时候，他的两根手指已经伸向辛迪的后心前方，轻轻一夹。
寒光凝结，剑也凝结，这对向辛迪后心的致命一击就这样被挡住了。
方玉飞没有动。辛迪也没有动。
方玉飞没有动是件很有理由的很正常的事，毕竟他是个狡猾如狐的人。
但辛迪也没有动岂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毕竟寒梅是绕到她后方去出剑的，这自然没有在前方出剑的枯竹快。
陆小凤为她挡下了身后寒梅袭来的剑，可是她对更早到来的枯松的剑锋却视若罔闻。
她一下都没有动。只是随意地坐着，任由剑锋从她脖颈出擦过，停在那里。
枯竹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这时辛迪突然笑了，她对着枯竹露出一个奇怪的意蕴丰富的笑，她将自己看起来颇为纤细的脖颈向那擦着抵着她的泛着寒光的枯竹一般的剑靠去。
泛着寒光的剑靠着辛迪哑光调的冷白皮，剑在上面压出一道白痕，血还没有流出来。
穿着绣着人旨蛇身，鸟爪蛹翼的怪兽的绿袍，称号为孤松的老人身下的血越流越多，已经积成了一个小潭。
辛迪笑的真的很开心，至少这是陆小凤看过她的最灿烂的笑了。
这场景真是诡异极了。
枯竹‘嗖’地一声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收回了剑，他这同样诡异的行为在这诡异的情景里都不让人觉得奇怪了，反而很搭调。
辛迪也收起了自己的剑，依然没有任何人看到她是怎么做的，好像只是一瞬间，那剑就像它凭空出现一样消失了。只有孤松脖颈处随着飚出的一小束鲜血证明她确实是做了个收剑的动作。
绿衣三人组阴冷地再看了一眼辛迪，突然转身就走。连寒梅都在尝试拔剑失败后干脆的弃剑而走。
“等等。”辛迪突然出声。
她转身朝向陆小凤，认真地看着他。
“你想怎么做？想要把这块牌子给他们吗？”
岁寒三友停下了脚步。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我说给，你就给吗？”
“不然呢？我又不想当什么教主——任何教我都不喜欢。”
辛迪的回答依然是自带理所当然的味道，她看着他的表情，在漠然的面无表情之外，他依然能读出那份相似的理所当然。
但这个说法无法让他真正完全信服。
他是一个总是愿意将事情与遇到的人往好里想的人，但他要真的在江湖上行走时连一点怀疑都不留，他的尸骨早就不知道埋到何处去了。
其实从一开始在北城门附近似乎是巧合的遇见，他就有怀疑。
她未免太热心了。
就在他思维已经不由自主地拐到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这样一个连罗刹牌都不想要的人图谋时，辛迪突然抬起右手，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别老胡想。”她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叹了口气。
这时陆小凤才想起来面前这人有‘读心术’。
辛迪依旧没多少感情的冷冰冰的声音好像轻柔了些。“这是我的做事习惯，既然这件事与你的事情有关，我又答应了帮你解决这件事，我自然会问你的想法。”
她在这里顿了一下，“不过如果你的想法特别不靠谱自己还没意识到的话我肯定也会提醒你的。”
“然后，如果说要图谋什么.......”她扳着陆小凤的肩膀让他正对过来，细细地打量着他，好像第一次认识他，又或者想要对他估价。
完全没想到在心里想想也会被抓包的陆小凤尴尬极了。
辛迪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疑惑。“我也不知道，但我看你挺顺眼的。”
——因为那些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被掩埋着残留下的天真的对‘正常’与‘善’的向往。
——因为那种不肯放弃，那一点相似。
——我确实不讨厌你，虽然这不是我接近你的原因，也与我参与到这件事来没有多少关系，我也不会因此就信任你，而在没有说谎的同时，我也确实没有说过一句百分百真诚的实话。
陆小凤的耳垂不知何时竟有了一层不容易看出的薄红，虽然他是个情场老手，但这种其实并不含任何暧昧意味的发言，不知为何反而总是让他在愉悦的同时感到一种说不清楚的羞愧。
也许是因为这种不含任何要求与欲望的懵懂与纯粹本身就最为动人吧。
这对着辛迪接下来的相比之下就显得颇为冷淡的发言就显得颇为对比强烈。
“要不，就算你欠我个人情吧，以后你也要帮我一次。”
陆小凤终于回过神来，他笑道：“这个自然。只要是辛姑娘有需要，多少次都没问题。”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着，对方应该能感觉到他说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吧？
“唔。”辛迪对此却只是不太感兴趣的应了一声，又将话题拉了回来，“所以玉牌？”
陆小凤愣了一愣，又笑着说道：“如果我说不给，辛姑娘会有什么其它想法吗？”
“如果你没有什么一定想给的人或组织，自己也不想要的话，我大概会把它卖掉，毕竟这也是我的精神损失费。”她慢条斯理地说道。
“卖掉？卖给谁？”陆小凤与在房内的人都有些惊讶，但细细想来这似乎又很合理。
辛迪右手臂在上双手抱胸，说道：“我在南京打算建立一个商会和平台，为了打响名气正打算下周开一个拍卖会，如果你对这个玉牌无所谓只要证明不在你手里就好的话，到时候拿去做拍品价高者得呗。”
这个想法实在是惊到陆小凤了，岁寒三友冷笑一声继续转身就走，而屋内几人的呼吸也不觉有些粗重起来。
辛迪懒得管这三人脑子里的苟且计较，只是继续认真的看着陆小凤，她问道：“你会介意吗？虽然我肯定会放出消息这玩意现在在我手里的。”
陆小凤自是明白她意思。
这样一来，全江湖的目光都会被吸引到她身上去，他很快就能从这个漩涡中跳出来。
不，他已经从这个漩涡中跳出来了，只是他总感觉自己好像正在跳到一个更大的漩涡里去。
他想了想那可能的拍卖会的情景，不觉竟笑了出来。
“这自然是个极好的主意。”他带着忍不住的笑意含笑道。
“可惜离正月初七的时间还是多了一点。”辛迪淡漠地说道。
陆小凤也想到了那之后江湖上必然依然会掀起的腥风血雨，他苦笑一声，“我也不希望这个东西在江湖上流落太久！可是我更不想这玩意在你手里呆太久！”
确定了回答的辛迪已经在往外走了。
于是陆小凤和辛迪也就这样离开了赌场。辛迪到最后也一个人都没有杀。
外面的夜很黑，也很凉。
虽然陆小凤已经不感觉自己一颗心像刚从冰河里打捞起来的了，但被这样的天最黑的一会的夜风一吹，身上还是无法抑制地有疲惫渗出，几乎让他打了一个哆嗦。
路很长，两人安静地颇走了一会才发现两人的目的地是相同的。
这是自然，他们都只喜欢挑最好的客栈住。
“真奇怪！我也在这客栈住了颇久了，却从没有发现过你也在！”陆小凤说道。
“不奇怪，这顶多说明我们作息不一致。”辛迪抬起手打了一个哈欠，只是眼睛依然幽深，一点也没有困倦精力不济的样子。“何况我只在客栈里住了两天，后面一周都在城外的小船上钓鱼。”
陆小凤不说话了，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有人放着大好的有着鲜美的菜肴与香软的被褥的客栈不去住，而是要去城外的小船上受风吹雨打。
虽然那‘小船’也只是辛迪口中的小船而已，不一定是真小，但根据辛迪之前笃定的表示可以为他做假证的样子，她周边大概确实也是没有人的。
陆小凤觉得若换成自己，那种一个人都没有的孤寂环境，他是一刻也忍受不了的。
他实在是个很耐不住寂寞的人。
“不，很有趣。”辛迪突然又看向他，“有机会我带你试一次你就明白了。”她似乎不怎么喜欢说话，除了在办正事的时候会不吝惜吐出的语言的数量，在事情基本告一段落后这深深的夜色下的空旷的大街上，她没有主动说一句话，只是享受着这种寂静。
陆小凤想她大概是不喜欢，又或者不会闲聊。
辛迪这次没有回他。
她的脚步很快。两人的身影在空旷的大街上飞掠而过，陆小凤还是第一次和人一起在街上用轻功赶路。
陆小凤又在心里想‘谢谢，下次有机会我再去尝试。’
辛迪只是浅浅地‘唔’了一声，没有看他。
原本感觉很长的路程已经过半了。
陆小凤不觉想起上次他和另一个女人在夜晚一起在路上是什么时候？他们那时又说了什么呢？
哦，想起了，他上一次纠缠着一起走路的女人是方玉香，她不过是个骗子，跟他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有关她的假话，从名字到住处。
辛迪还是没有回头，可陆小凤却觉得自己隐约听到了一声嗤笑。
也可能是他自尊心作祟产生的幻觉。
不过这关于之前经历的回忆终究是提醒了他，他突然意识到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辛迪，我一般会跟别人说是辛辣的辛，胡狄的狄，又或者笛子的笛。”她终于回过头，快速地说道，却是皱了皱眉，“你有话就直接说，不要这样，很费脑。”
“我一般也没有闲心时时关注别人在想什么的，大多数时候他们不说我也不会去看，不会去记。”
“你要是不喜欢，我不看你就是了。”她的声音依然很平静，眼瞳幽深淡漠地看不清楚。
陆小凤突然笑了出来。
“那你是承认之前一直有在看我咯？”
辛迪将头偏转回去，陆小凤现在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和小半个侧脸。
“你故意的。”
声音中竟似乎有几分委屈。
陆小凤确实是故意的。
他天生有很强的好奇心，辛迪之前那一句‘你的想法不是都在表情上写得很清楚吗？’不可能一直敷衍住他。他也不可能一直忍住不去探究这件事。
他现在在大笑出声。
他觉得这一切都有趣极了。
辛迪莫名地叹了口气。
“你要是想学，我下次可以教你。”她好似妥协般的说道。
她的身影正过了一个急弯。
——这东西还可以学的？
陆小凤并不想学。
他觉得一个人若把什么都看得太清楚对他自己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现在还在笑。
是开心的笑。
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又或者他真的只是开心吗？
他笑了好一会，才收拾好自己，开口道。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一般会跟别人说是辛辣的辛，胡狄的狄，又或者笛子的笛。’？”
辛迪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开口道，这时他们已经又掠过了一条短街。
“因为这只是个根据谐音音译出来的名字，我最初的名字，和我最初是什么样的人一样，我已经不记得了。”
——糟糕，我今天说的大实话好像有点多啊。
陆小凤没有再对此问什么。
他其实是个情商很不错的人，素来知道该在何处停下来，只是有时他会不想给别人留面子罢了。
他只是和辛迪一起在客栈门口停下来，然后笑着邀请到。
“我明天想和你一起喝酒，顺便参赏一下你的拍卖会的安排，我另外还有点事情想跟你说，你不会没有时间赏光吧？”
他的眼光里全是笑意，并没有多少戒备。
辛迪知道自己赌赢了，一切都和她最初计划的差不多，除了，似乎，也有一点点.......的偏差。
这个关系有点太近了，太真实了，也太好了。
她依然是那幅淡漠地面无表情，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直接上楼往自己房间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意外，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