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棋之棋中邦国》蕴雪

13、番外一 空相晤

　　当看到那一身戎装跃于马背的少年，我就知道，自己在江湖这十余年，都白混了。
　　少年头顶的璎珞上下抖动着，红艳艳的一小撮，一下子就搅乱了我的心绪。
　　当我回过神时，他已经立在了我的跟前。他真的好高，眼前的阳光都被他挡得死死的。我悄悄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沁墨的眼眸。没有一丝的笑意，看起来并不好亲近，却能分分钟将人溺死。
　　他上下打量了我那么久，原来只是为了我腰间的配剑。
　　说起来，这把佩剑是在我初混江湖后不久，偶然间搭救了一位老人家，他随手赠予的。他说，这是把宝剑，已经陪伴了他许多年。只是他如今已经老朽了，再也挥不动了。可又不舍得宝物蒙尘，便想给它寻个新主。这不，就相中了我。
　　这几年的相伴下，我同它多多少少也有了些默契。
　　果不其然，少年将军也是个识物爱物的人。我瞧着这剑他用的很是顺手，正思索着要不要割爱相赠，他却让我收好。
　　行吧。
　　没想到次日我去找小雎时，他跑来说要同我比试比试。
　　哟，我正求之不得呢，我也想探探他身手如何。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了将军的，这身手，真是无人能敌。
　　眼看自己快要不行了，我就耍了个花招，用剑光晃了下他黑得发亮的眼，然后再顺势轻轻划了他一剑。
　　我跑了。
　　跟偷吃蜜糖的小孩似的，嘴角还带着笑。
　　呆了几日，我闲得慌，便推辞了小雎的好意，又回到了我的江湖。
　　我没想到，他竟托人给我送信。
　　哎呦，我一手握着淌着血的利刃一手接过信纸时，那复杂的心情…
　　送信的龚副将就一直站在那里等，等我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憋出了几个字。
　　我怕不是傻了，回个信还反复犹豫了那么久，一点也不像以往干脆利落的自己。
　　从烈日炎炎到秋高气爽，武林中又换了个景象，我的文字功底也越来越好了。
　　他身为将军，大战在即，十分忙碌，却又总是抽空写封信来问问我。
　　真是的，搞得我比武都不能好好比武，满脑子都是他的脸。
　　“青姐，你近日武功退得的厉害啊…”
　　你听听，连后辈都在嘲笑我了。反正我就嘿嘿一笑，付之一炬。天知道，我在想着自己下一场比试要怎么堂堂正正地赢过那家伙。
　　然而我最终还是没有等到那个机会。
　　那日落红满地，龚将军又来送信了。但他没等我回信就离开了。因为这是一封不用回的信。
　　还是少年那端庄雄浑的字迹，却一点也不像他的语气。
　　我仰头看了好几个晚上的月亮，听了好几个晚上的风声。
　　我决定找他问问。
　　可我没找到他。
　　顺着小雎深深浅浅的脚步，我到了他的坟头。
　　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怎么这么早，就落了葬。
　　我连尸骨都没能瞧上一眼。
　　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小雎的泪眼。我一直等到她同胡公子离开时，才走到坟前。
　　四周静极。
　　我就那么一遍遍地摩挲着碑文，仿佛下一秒他就能看着我笑。
　　许久许久后，我才发觉自己手中的信纸卷皱不堪，墨文已尽数模糊。
　　透过眼前的薄雾，我抖了一下。
　　信中有个错处。
　　落款处的“晤”字，竟少了一横。
　　我暗地里吩咐自己的密友查探那日的事。他们回来告知我说，那日龚将军面见君上不久后，君上便把白将军招了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叫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拔剑自刎。
　　我当然记得，自己手中的这封信是龚将军送的。
　　他一定有问题。
　　忽然，我想起同白将军初次见面时，他对我说的那一番话。
　　我匆匆忙忙跑到做铁匠的舅舅家。也顾不得同他寒暄两句，就把剑一搁，说，舅舅，你看看这是什么剑。
　　舅舅还没把剑拔出，就手抖着将它推了回去，冷汗涔涔。他关牢门窗，拉着我的手说，小青，你哪里寻得这东西的，这可不是凡物，是刘氏的斩蛇剑。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能够凭它作为同汉域私通的罪证，告你个判主谋反的罪名，那可是要杀头的啊。
　　杀头…
　　原来是这样…
　　你怎么不肯告诉我。
　　这好端端的宝剑，竟被当作害人的利器。
　　我顾不得舅舅在后头大喊，拿着剑夺门而出。
　　他用这把剑害死了你，我就用这同一把剑为你报仇。
　　深夜的月光透亮似明镜。营地里众将士都睡下了，只有那人屋中的灯还亮着。
　　我等不了了。
　　我破窗而入，抑制住内心的怒火，向那人提出了要比试比试。
　　他似乎早料到了我会来，顺从地同我走了。
　　我将他领到你的坟头，我要让他在这里祭你。
　　我迅猛出剑，招招直击要害。而那人却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也对，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在你们将军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谁又会同你一般，认认真真地和我比试呢。
　　我拼了命，终于刺到了他。
　　我真的太开心了。
　　比赢了你的那一次还要来得开心。
　　你看到了吗？我为你报了仇，我的将军。
　　只是，你回不来了，不然我还想同你比试一场。
　　你说，你怎么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白晤，白晤，白白会晤，我们俩终究是空相会一场。
　　哎呀，天色已经有些亮了，我要离开了。
　　今后，可能少有机会来看你了。你放心，我不继续在武林混了。
　　我手中的这把剑，就留给你吧。
　　相信我，它真的是把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