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大舞台08 ...
-
栗子花烂漫地盛开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时就全部凋谢了。
一束曦光照进久经封存的祈祷间，连飞舞的轻尘都被一视同仁温柔以待，监察官甘露却只垂首跪在角落阴影里。王座之上的精灵皇有如春季倾注心血雕琢的塑像，像是思索，亦或出神，捏紧了手中那枚黑子国王。
他们头顶，数以亿计的叶子蝴蝶正从黄金树启程，四散飞往永恒森林麾下土地，为伤痕累累的子民捎去【荣耀】原质复苏的恩典。
蝴蝶群落如缎带蜿蜒穿过树海的天空，巨蛇昂起头颅守望那条轨迹，维丽斯们伴着钟琴流淌出的动人乐曲齐声歌唱。
水妖浮出湖面，晨曦的残魂正在湖中央笑意盈盈地等待，她露出别扭的神色，但还是牵住了残魂递来的手，温驯地伏在对方膝头，等待那微暖的指尖梳过她湿漉漉的长发。
守林人裹紧斗篷像敛起渡鸦的羽翼，在湖对岸遥遥向两位女士行礼，残魂也对他点头示意，老者随即隐入苍白的杉树林，只落下一片漆黑的羽毛、以证明他确实曾经存在。
狼女推开栗花城小酒馆的木门，快活的手风琴音乐照旧扑面而来，相熟的兔耳女酒侍惊喜地与她打招呼。角落里醉鬼们三两成堆喧哗取闹，其中一个忽然跳到桌子上，摇晃着那条醒目的、毛茸茸的火红尾巴，作出一番哗众取宠的演讲，然后在快要掀翻天的起哄声中一口气喝干了整整一皮罐啤酒。
格瑞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上的酒沫，隔空朝狼女举杯，冲她轻佻地眨眼。瑞伊德视若无睹移开目光，身后狼血小队爆发一阵嘲笑，有几个年轻小伙子朝赤狐比挑衅的手势，窗外凋零纷飞的奶黄色板栗花瓣不知落进谁的酒杯，激起一阵涟漪又归于平静。
而雪妖早已孤身启程。
雪鹿灵巧地越过层峦山丘，到了平原地带便幻化成矫健的雪狼，赛弗罗驾轻就熟驭使座下的魔法生物，同时隔着那张纯白面具拿指尖点住额头，片刻后，他将提取到的部分记忆注入缝在领口的魔法水晶。
天空之城，现任青雀公爵斯第索·涅西尔检阅过侍族上交的影像，挥手熄灭播放法阵，转头阴沉地望向房间中央一簇摇曳的黑焰。
“都按你的要求做了。”他清了清嗓子，克制住话音中细微的咬牙切齿，“还不够、我知道。但我需要先确认一部分报酬。”
黑焰于是泄出点不可名状的笑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闪烁，连带整个空间内阴影斑驳起舞状若群魔——尔后猝不及防倏的熄灭。
公爵绷紧神经，慢慢试探着靠近，拨开散落的余烬、找到一块剔透的冰蓝水晶。
水晶内核波光流转，经过仔细甄别，他如愿发现了小半片残损的【凯旋】原质纹章。
“……想不到翼族也牵涉其中。”
星辰王宫沐浴夜色的落地窗边，一身轻甲披挂的女人读完那张留有魔导身份印记的魔法信笺，随手将它折成不成形的四角星。
“事情比我预计的有趣很多。”她耸耸肩。
大堂内响起水流敲击玻璃的舒缓乐曲，黑色水果芬香独特，星辰国王端了两杯混酿葡萄酒走向他的王后，五官和表情都异常寡淡，不经意落在女人身上的目光却很专注。
“看起来是个好时机。”国王说，“你的人刚办完事，需要给点合适的奖赏。”
王后接过酒杯，扯起个有些匪气的笑。
“致山地公国。”她轻快地道。
他们在黑暗中碰杯，庆贺即将到来的纷争，永夜之上，唯有群星沉默见证。
“这是我第二次体会劫后余生的滋味了。”
伊雷尔站在神树城入口，轻呼出一声叹息。
身披黑甲的秩序圣子牵了匹年幼的独角兽，肩头栖息着羽毛绮丽的星光鸟，闻言不禁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友人。
密林的王子清纯又疏离、教会的神官耐心且温和，而如今的精灵不属于这两种身份中的任何一个，与所有一夜之间长大的年轻人相似，西利亚自他脸上捕捉到了“责任”。
“当时我没选择和你们一起回去，你知道、就是解除幻象魔法的时候……现在想想，我好像从离家出走起就一直在逃避。”
精灵别开视线，鹿一样的圆眼看着某个别的地方，半晌，复又回眸冲骑士放松地笑。
“我想我是时候该学着接纳了。”
“那你要准备好。”西利亚用他亘古不变的、平淡的口吻道，“密林今后有的忙。”
伊雷尔忍不住笑着摇头。
“我们都会很忙的，至少——我不用再追在那位【理解】之主身后。”
他冲骑士暗示性地眨了眨眼。
西利亚敛眸戴上漆黑的头盔，无意为友人奇怪的猜测作出解释。
与此同时，无形热浪自他身后席卷而过，汹涌的魔力勾勒出超乎想象的巨型法阵，边缘燃起一簇接一簇庄严的金红色烈火，四周植被皆畏惧地弯曲茎叶匍匐在地。
他们听见若有似无的歌颂，恢宏又空灵，像教会的唱诗班只在举办特殊仪式时献上的演出——在那之后，是一阵低沉的龙吟。
相隔一片树海，游侠似有所觉地抬起头。
他尖长的耳朵轻轻颤动，捕捉空气中流淌而过的不容忽视的力量，皱了皱眉，又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中短暂抽离。
那双银色眼珠的视线再次落到近前，落到被他拉着手腕的身披白袍的年轻人身上。
炼金术师说，“我该离开了。”
但游侠没有松手。
“……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他低低地说。
“那很重要吗？”炼金术师问。
游侠可能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也可能没有。
“对我来说，是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克制着颤抖，但再仔细分辨，会发现只是音质本身具备的沙哑。
“——但对你来说，我不能确定。”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他。
炼金术师于是温柔地弯起眸。
他对他说，“再见。”
这个时候，晨曦刚刚升起，春天还未结束，人们告着别，相信糟糕的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而未来只会越来越好。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