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爱情回来过》瑾慧

7、第七章 唯手熟尔

　　冗长的回忆让林飒倍觉疲惫，却依然了无睡意，这些年来，不是没有再谈恋爱，只是再也没有当初的全心投入，两个人在一起无非吃饭、逛街、看电影，甚至没有兴趣去了解对方想什么要什么，分手也缺乏痛感，例行公事般说再见，而后各自天涯。林飒检讨过自己，是否过于麻木不仁，最终却不得不选择原谅，或许那一次爱得过于用力，以至于血溅五步之后便丧失了爱的能力，确实不好再为难自己，就像陈烈说的，到了这个年纪，任何东西都没有一分稳定的工作来得安稳妥帖，既然恋爱无趣，不妨寄情工作。
　　时钟已经指向了三点，她知道这样不行，明天还有关于收购的重要会议，自己必须卯足十二分的精神去应付，起来就着凉水服下一颗褪黑素，躺上床按瑜伽的呼吸方法慢慢放松，反复吐纳了几次，终于沉沉睡去。
　　七点半闹钟准时响起，虽然万分不愿，林飒依然强打精神钻出被窝，熊猫眼无可避免，用冷热毛巾交替敷了一阵，才算勉强看得过去，林飒不由发誓，以后无论天大的理由也要在12点前入睡，年近30的脸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摧残。
　　刚到办公室就接到通知，原定上午召开的会议因为有收购方董事长的参与将推迟到下午，不由得松一口气，相信这样的会议少不了一番盘问，还有点儿时间，让她来理顺自己的思绪。
　　林飒服务的杂志社原本是市里某报纸的副刊部，在人们厌倦了看摄影作品和悲情诗歌的21世纪初，这样占着版面又无法创收的副刊对于报纸而言无疑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领导们大大小小开了不少会，却始终无法商定一个合适的办法来处理这个部门的人和事，这时候报社财务室的会计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智慧。他向老板请缨，承包副刊部，以挂靠的形式推出一本杂志，每年向报社缴纳一定数额的管理费。这样的举措让不少正牌记者笑掉大牙，他们无法相信，一个会计，能捣鼓什么像样的杂志。
　　林飒所在的城市，是一个报媒极其发达的城市，在中国报业急速发展的20世纪末，这里的报业发展水平仅次于站在中国经济最前沿的北上广，会计同学深知，即便是呆在副刊部的这群人，也都并非庸碌之辈，只是怀才就像怀孕，总归是要时间长了，才能让人看出来。而他，要做最先看出来的那个人。
　　当年的会计，林飒如今的老板朱舸，凭借大无畏的精神终于成功接下这块领导眼中的烫手山芋，不过这山芋到了他的手中却变成了能生蛋的金鸡。
　　这座城市虽然报业发达，却没有像样的杂志，快餐式的报纸文化和大餐式的杂志文化显然大有不同，即使是再具有草根精神的城市，同样拥有需要精神大餐的贵族，而朱舸便将这群人划进了他的潜在消费群。
　　名为《经典》的杂志很快面试，以时尚生活和奢侈品为切入点的定位确实颇得富人们的亲睐，有钱的人逐渐明白，不是生活决定何种品位，而是品位决定何种生活，而这本杂志恰好可以用最适合这座城市的方式教人如何提高品位。如此高端的读者群很快成了朱舸的摇钱树，各种奢侈品、高档楼盘纷纷投来橄榄枝，广告付款支票应接不暇，一度让会计出身的朱舸同情公司的现任会计：“这业务确实是忙了些，应该再配个助手”。不过这话也是说说便算，会计该咋忙还咋忙。而他却再次发挥了一个商人的睿智，以低廉的代价适时从报社的体系中独立出来，申请了独立刊号，将有形无形的资产一并收入囊中。
　　林飒初来时，只是普通编辑，那时正是公司业务急速助跑寻求腾飞的阶段，除了主题内容的编辑，最重要的工作便是为各种客户撰写谄媚得恰到好处的软文。林飒在这方面的功力一度让朱舸折服，无论怎么难搞的客户，只要将稿子交给她，势必兵不血刃。他曾经一脸暧昧地询问林飒：“你到底是施了什么迷药让客户服服帖帖”。
　　林飒当然明白他所说的迷药是什么，虽有腹诽却不好点破：没什么迷药，唯手熟尔，不光是写稿子手熟，读人也要手熟，甲方天然觉得高人一等，对这点儿小心思得好好利用，适度的时候可以迎合，过分的时候却一定要打压，我们是靠脑子卖钱的人，就算挣他们的钱，也要让他们心服口服，明白在写稿子这件事上，我就是比他们高杆，一旦明白了这一点，他们便少了挑刺的底气，不出意外便能一马平川。
　　对于林飒的理论，朱舸理解得并不容易，即便理解了，他也不能完全接受，大概做内容的人和做销售的人，思维模式原本就南辕北辙，前者拼命想保留自我，而后者拼命想泯灭自我。
　　就算朱舸对林飒的强势做派有所保留，却不能不承认她的能力，进公司两年后，林飒毫无悬念的坐上主编的位置，随着资本的雪球越滚越大，杂志究竟要走向何方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朱林二人在办刊理念上的分歧非但没有弥合的迹象，相反越来越大。朱舸时常抬出老板的身份镇压林飒的主张，但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样的军阀作风绝对不利于企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所以这次有跨国公司对杂志社表达收购意向，他几乎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他太明白自己，他只是商人，没有新闻理想，更谈不上媒体责任，能将这只金鸡卖出合理的价钱，便是他最大的胜利。
　　朱舸的商人嘴脸是林飒最为不齿的，可是仔细想想，在这个商业的社会，唯利是图也实在是无可厚非，与其花费力气去鄙视朱舸，不如做好自己的打算，所谓一朝天子一朝，就算自己与朱舸一向不睦，在新老板看来，自己依然是老臣子，挣下今天的局面并非轻而易举，她发自内心的不愿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