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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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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星晓不是脆弱的人。
要不然他可能都活不到成年,也不会一直撑到二十八岁撑不下去才迎接死亡。
或许是因为今天在他面前的是姜平椿,他又恰巧地想起了与姜平椿的相遇,那滚烫的手心。
苏星晓擦干净眼泪:“我失态了。”
姜平椿笑了:“你一个小孩,哭了就是哭了,有什么失态不失态的。心情好些了吗?想吃什么,不管多贵都我请客!”
他刚从他爸那坑了笔零花钱,手头正富裕,就算是人均上千的日料,他也请得起。
最终二人坐到了街边的麻辣烫小摊上。
不在饭点,来吃的人却不少,姜平椿排到了座位,和苏星晓一起埋头苦吃,也才花了一百不到。平时姜平椿他爸不许他吃路边摊,今天吃了个满足,然而廉价的后果就是,回去不到半天,苏星晓就发烧加拉肚,上吐下泻,吓得姜平椿连忙将人送去了医院,随后给爷爷打电话救命。
“不会是食物中毒了吧,那我罪过就大了。他多可怜啊,还被我害进了医院。呜呜呜……”
“……”姜乾脑瓜子被吵得嗡嗡的,他无语笑了,“姜平椿,我说你,请客能不能带人去吃点好的,你爸没教过你吗?”
姜平椿被训得一言不发,直到医生检查完开了诊疗单,“发烧是因为受了凉,病人几天都没好好吃饭,胃里空落落的,被重油重盐一刺激,拉肚子算是症状轻的了。”一看就很受患者信任的秃顶医生扶了扶眼镜,“你是他哥哥吗?你们父母呢?怎么照顾的孩子,就算挑食,饭也不能不吃吧。”
看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医生严肃叮嘱了很多句,苏星晓被带外面去挂水了,姜平椿缩成一个鹌鹑,面对医生,只能道:“是是,您说的对,我知道了。”
姜乾在第一瓶盐水挂完的时候赶来了,打包了一些养胃的菜,看着苏星晓虚弱地靠着姜平椿的胳膊,别提有多心疼了。
到了他这个年纪,就喜欢长得乖巧的娃娃,姜平椿小时候也是粉雕玉琢,可爱听话,可惜后来被他爸妈养成了个不着调的性子,姜乾给姜平椿来了两巴掌爱的抚摸,转而面向苏星晓,“遭罪了我的娃。”
姜平椿嘟囔:“怎么就成你的娃了——啊,痛!”
姜乾教训完孙子,把手里的打包盒送至苏星晓的面前,“还难受不?能吃点东西吗?刚做好的,还都是热的。放心,都是些养胃的东西。”
苏星晓说:“谢谢您。”
他突然觉得他的运气还算不错,重生以来,遇到的都是好心人,不论是他的班主任罗瑾,还是姜家爷孙。
想要饿死自己是没用的,他还是得先活着,因此他要雇些能够照顾自己的人。
*
过了两天,周一,苏星晓空荡的别墅里多了两个人。
一名司机,接送他上下学;一位住家阿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卫生另有钟点工上门打扫。
人都是姜乾找的,他在琅城有些人脉,找些靠谱的佣人还是不成问题的。苏星晓也是才知道姜乾退休前在帝都是个不小的干部,儿子更胜一层楼,因为退休后总有人七拐八绕给他送礼蹭他儿子的关系,姜乾不堪其扰,这才搬来了琅城养老。
姜平椿在帝都上大学,假期才有时间过来,这次他向辅导员多请了两天假,但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他硬要苏星晓去火车站送他,在检票口留了电话号码,“好朋友,寒假我再来找你玩。”
苏星晓有些好笑,他记忆里的姜平椿像是个假的。
如果那时他向姜平椿求救,说不定真的可以离开周轻寒。
半分钟后,他挥开不切实际的幻想,苦笑一声,让司机送他去学校上课。
何必拉局外人下水。
*
苏星晓新学期的同桌是个女生,叫戚小小。
苏星晓对她略有印象,是因为她有个很奇葩的妈。重男轻女到极致,明明家里也不缺钱,偏偏一个子儿都不舍得给女儿花,只希望女儿能够快点到结婚的年龄,把她给嫁出去,她好收笔彩礼钱回回本。
为此有男生追求戚小小,戚小小的妈妈还闹到过学校来,戳着戚小小的额头骂,还是在全校开大会的时候,有人看不过去劝了两句,反倒被喷了一脸口水。
自此戚小小的妈妈就在学校出了名,连带着戚小小也为人熟知,虽然本人并不想要这份知名度。
苏星晓上辈子听说,戚小小到了大学就和家里断了联系,因为太优秀,有许多富二代追求她,一届的同学摆了四年的赌局,猜测戚小小这朵名花会落谁家。没想到毕业后戚小小谁都没选,硕士阶段去了哈佛,继续搞她的学术研究。倒是让开局的人有些尴尬,很明显,他们的境界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你一周都没来,罗老师说你生病了,好点了吗?这是你落下的作业。”戚小小将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试卷递给苏星晓。
苏星晓有一瞬间的失语,初一刚开学,作业也这么多吗?
“谢谢。”他头疼道谢。
罗瑾见到他今天来上学了,趁着课间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这几天太忙了,我也没空去你家看看情况,有好好吃饭吗?看你脸色红润了不少,应该是好好吃饭了吧。”
“嗯。”苏星晓点头,“重新找了阿姨。”
“那就好,乖孩子。”罗瑾坚信要实施鼓励教育,夸得苏星晓都有点不好意思,抠着手指头玩,听到上课铃响才如释重负。
苏星晓上辈子的成绩很好,否则也考不进帝都最好的大学,但相信每个大学毕业多年的成年人重回课堂,都会有深深的不适应以及跟不上进度的无力感。
一节课下来不知道发了几回呆,同桌戚小小戳他,小声道:“已经讲到32页了,苏星晓,你怎么还停在28页?”
“啊……哦。”苏星晓低头,看着书上弯曲的地形图,头晕,默默地往后翻了两页。
他最讨厌地理了。
下课后,戚小小担忧地看着他:“苏星晓,你的病是不是还没有好啊,完全不在状态呢。”
苏星晓说:“戚小小,你别晃,我眼前有两个你。”
戚小小疑惑:“我没动啊,你的视力不会也出问题了吧。”
“怎么可能,我双眼5.0,就是有两个你!”
“……”戚小小觉得和他说不通,脸朝向一边,不和他说话了。
天海一中初中部没有晚自习,放了学,苏星晓先去了趟眼镜店,测出来他的视力没问题,仍是5.0。
“我就说我的视力没问题。”苏星晓在车后座躺下,他有点累。
然而第二天他的情况并没有好转,这次不仅有两个戚小小,讲台上的地理老师也变成两个了,但一张还是地理老师的脸,另一张却变成了周轻寒的脸。
他恍惚间听到老师点他起来回答题目,却听不清问题,只看到老师的嘴一张一合,旁边的周轻寒在狞笑:“苏星晓,这么简单的题你都做不出来,是想当着全班的面挨.操吗?”
周轻寒不会做这么大的表情,苏星晓知道,但耳边的声音和周轻寒生气时一样的冷,比平时还要冷上八度。不了解周轻寒的人都说他是高岭之花,可能是因为他那副好相貌,狭长的丹凤眼,精致贵气,天生一副清冷感。实际上他仅是装得人模狗样,内里早已腐败不堪。
苏星晓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他颤抖着,笼罩在一种巨大的恐惧中,直到戚小小摇了摇他,“苏星晓?”
眼前的周轻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地理老师略带不解的面容,黑板上是五颜六色的粉笔字,讲台上摆着一只地球仪。
“抱歉,我去趟卫生间。”苏星晓握住门把手,发现手心也全是汗。
地理老师许是觉得他状态不对,喊了个男同学,“你跟着去看一下,有什么不舒服就去校医室。对了,顺便告诉你们班任一声!好,其他同学,不要再看了哈,我们继续上课。”
那男同学从教室追了出去,却不见苏星晓的人影,厕所里找过也没人,连忙去办公室找罗瑾,罗瑾听完一个头有两个大,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
“你先去上课,老师来找就行。回到教室别多说啊,免得大家恐慌。”罗瑾叮嘱一句。
此时苏星晓人在天台。
在厕所洗了脸,他不想回去上课,溜达着上楼发现天台的门没关,恰好和来找他的男同学错开。
天台偶尔会堆些杂物,平时都是上锁的,今天不知那个马大哈忘了,苏星晓顺势过来吹吹风。
上面的风很大,吹干了苏星晓身上的冷汗,衣服粘腻地贴在后背上,并不好受。他听到了有人在他耳边讲话:“你过来,过来找我。”
“你是谁?”
“我是你。”
“谁?”
“我是你啊,二十八岁的你,你朝下看,就能看见我了。”
苏星晓低头,视线中只有粗糙的水泥地与他穿着的板鞋。
“哎呀,你再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再——停,看见我了吗?”
看见了。
“跳下来。”耳边的声音催促他。“跳下来,你就自由了,跳下来,你不想拥抱我吗?”
“我……”
苏星晓的衣领被拽住了,他的身子后仰,摔了个屁股蹲,他抬眼看见蓝天离他很近,还有一张刘海被汗水打湿又打结的女性的脸。
“罗老师……?”苏星晓想问老师你怎么在这里,下一瞬他躺下了,水泥地硌得他脑袋有点疼,他笑,“老师,下面有人在叫我。”
下面哪有人,现在是上课时间,操场不在这个方向,不存在上体育课的学生出现在楼底下的情况。
罗瑾喘着粗气,拍打着苏星晓的脸,高声叫着他的名字:“苏星晓!”
“老师。”苏星晓闭上眼,“有人在叫我跳下去,我差点就跳了。那个声音一直在我脑子里打转,我赶不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