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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久别重逢 ...

  •   日暮时分,徐子瑜刚用过晚膳,便听到外头的马蹄声。

      飞云走进屋来,手里捏着一张喜帖。

      徐子瑜眼前一亮,“是……你与小月?”

      飞云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我们还没……这是叶青派人送来的。”

      徐子瑜恍然大悟。若不是慕延之突逢意外,这喜事本该在两年前就办了。

      夜里,徐子瑜简单收拾完行李,便来到书架旁,将一个精致的木匣取下。

      打开木匣,松开素帕,里边是慕延之的骨灰坛。

      留在竹楼这两年,徐子瑜曾数次想让慕延之入土为安,就埋在老秀才旁边,但最终却还是没有这么做。

      虽然徐子瑜很想带着慕延之隐居在此,却总觉得,他已然客死异乡,若还不能落叶归根,未免过于凄凉。

      每逢此时,他便会不自觉地忆起两人在京郊离别时的对话。

      慕延之走了,自己仍旧好好活着,唯一不同的,是他选择隐居山野,不愿再过与朝廷有任何瓜葛的生活。

      他可以理解璟玮所做的一切,所以他不怨朝廷,也不怨皇帝。但慕延之毕竟是因其而死,徐子瑜做不到若无其事,不计前嫌。

      辞官,是他给朝廷、给自己一个最体面的诀别。

      翌日清晨,徐子瑜正忙活着将行李装车。不多时,飞云策马归来,与他一道的,还有小月。

      徐子瑜莞尔,“小月姑娘也一道去吃喜酒么?”

      小月跃下马,身姿矫健轻盈,一开口还是那脆生生、很是悦耳的声音:“是呀,我去见识一下在西北是怎样成亲的,这样我才能决定,将来我与飞云是在哪边成亲的好。”

      飞云默默跑进屋收拾东西,难得他也有这般羞涩的时候。

      徐子瑜进马车收拾了一下,想让小月坐车里,自己与飞云一道赶车,毕竟人家还是个小姑娘。

      岂不料小月一口回绝,愣是要出来与飞云一道,徐子瑜无法,只能顺着小姑娘的心意,自己独坐车内。

      小姑娘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兴奋异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嬉笑声一直萦绕着他们这辆马车。

      徐子瑜坐在车内,望着车外春景,听着那银铃般的笑声,嘴角也跟着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轻轻摩挲放在膝上的木匣,眼底盛着的却是深深的落寞。

      北上的一路走走停停,小月玩心很重,对所有新鲜的事物都很好奇。所幸叶青与紫樱的婚宴定在中秋,倒是有大把时间可供他们蹉磨。

      行至蜀中时已是盛夏,这里素有天府之国的美称。青山层峦叠翠,江水滔滔不绝,万千海棠一朝绽放,更是无可比拟的盛丽繁华。一路心如止水的徐子瑜,也不禁在此地多逗留了些时日。

      游武侯祠,登青城山,观都江堰,阔别两年,徐子瑜第一次有了心神激荡之感。

      看着川流不息桀骜不驯的岷江水滔滔而来,在此处化作涓涓细流,柔情万缕,猛烈与轻柔并存,轰轰烈烈最终也将归于平淡,亦如人生。

      是日,清早还是艳阳高照,午后倏忽风云突变,来了场瓢泼大雨。

      徐子瑜一行被困在一片泥泞中,进退不得。

      雨势凶猛,雨点落在背上,砸得人生疼。小月不顾飞云的嘱咐,一并跳下车,三人一齐出力,将陷进泥里的车轱辘推出来。

      车轮被推出泥坑的一瞬,马车随惯性向前冲去,此时被放置在车内的木匣也随之翻出车门。小月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下车时,忘记将车门关上。

      徐子瑜瞳孔微缩,拔腿便朝前扑去。飞云在前方拉着缰绳,发现时也为时已晚。

      木匣冲出来,落在地上,马蹄后退,一脚将其踩入泥里。

      徐子瑜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他又眼睁睁看着马蹄复又回踩,彻底将木匣踩破。

      飞云一抹脸上的雨水,用力将在原地踟蹰不肯前行的马往前拉行了几步。

      徐子瑜这才得以蹲下,从泥水里捧出木匣。

      里边的坛子已然碎了,黄色的泥水夹杂着灰白的粉末,一并沿木匣破烂处潺潺往外流。

      徐子瑜一把将东西放在膝上,用衣袍包着,仓惶爬上车。

      回到车上,袍子仍在滴水。浑浊的水每落下一滴,徐子瑜的眼色便多黯淡一分。

      他将破匣子打开,里边是几块坛子碎片。而坛中的东西,已经被泥水带走,所剩无几了。

      徐子瑜默默将素帕抽出摊开,把仅存的一点灰白尽数刮在帕子上,再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入怀中。

      站在车外的两人看着徐子瑜怆然的背影,相对无言。

      雨势渐缓,徐子瑜转过身,将破碎的坛子与木匣丢到路边草丛,平静道:“继续赶路吧。”

      那夜,徐子瑜感染风寒,发了热,行程又停了下来。待徐子瑜痊愈,再行至西北地界时,已然入秋了。

      “哇!徐公子,你快出来看啊!”

      徐子瑜掀开车帘探出头,远远便看到了一条红色的长龙。

      他也数不清有多少西北军,只见士兵人人身披红袍,头顶与手中握着的长枪上的红缨相得益彰,随风飘动。

      徐子瑜捂住胸口,仍挡不住那一阵又一阵的抽痛从左胸荡尽四肢百骸。

      延之,延之,回家了。

      徐子瑜眼眶湿润,鼻头酸胀。他看着那绵延数里的红色,轻声对着胸口的那张素帕低语:“看到了么延之?西北军来迎你了。”

      两年前慕延之身死,对外是以捉拿西南指挥使姚锋时遭遇不测而亡,有阻止一场尚未开始的叛军动乱之功。皇帝追封其为靖国公,配享太庙。

      一门双国公,西北慕氏虽成绝响,却也成就了一段前无古人的传奇。

      车外小月仍在啧啧称奇,不停呼喊着徐子瑜。他勉力稳住心神,继续朝车外望去。

      此时已入了凉州城,从城门到西北侯府,一路上尽是红绸翻飞,喜气洋洋。徐子瑜这才意识到,这是为叶青与紫樱的婚事所筹备的。

      徐子瑜眼里有了笑意。是啊,叶青如今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了,西北如今安享太平,听说皇帝有意将其调往南边,去统领新建的水师。这合该就是大将军该有的排面。

      慕延之虽不在了,但西北侯府仍旧威风赫赫,热闹非凡。

      徐子瑜还没下车,便听到紫樱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

      “你就是小月?哎呀怎么看着这么小,飞云是怎么把你给拐到手的?”

      小月很是自来熟,昂着头不客气地说:“谁说是他拐我的?明明是我拐跑的他!”

      在场众人“哦”了好几声,这个南面来的小姑娘着实有趣。

      飞云推开众人,嘴里念叨着“有什么好哦的”,便牵起小月进了侯府。

      徐子瑜推开车门,紫樱这才迎上来,又是一声惊呼:“徐大人你怎么这般憔悴!”

      徐子瑜被这么一通喊,先前的那点愁绪尽数变做窘迫,忙道:“我如今已不是什么大人了,紫樱姑娘慎言。”

      “不是就不是,这才几年不见,怎的变得这么生分了?”

      紫樱柠着眉头,叶青走了过来,拍着她的肩膀笑道:“我们已经习惯喊你大人了,这一时间要改口,还真改不过来。”

      徐子瑜无奈一笑,复又瞪大了眼:“你们尚未成亲,怎的此时可以相见么?”

      紫樱忍住了一个白眼,嫌弃道:“徐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古板。左右我俩也无父无母,这婚事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讲究那么多做什么。能办成就不错了!”

      徐子瑜失笑。说来这叶青与紫樱的婚事也可谓一波三折,还真如紫樱所说的,能办成就不错了。

      紫樱上下打量着徐子瑜,脸上还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好歹是来参加我的喜宴,徐大人多少置办身像样的衣裳,穿成这样,怕不是来找我晦气的……”

      深居山野两年,徐子瑜这一身打扮确是过于简朴了。不待他思忖,紫樱便上前将人推进了门,嘴里喊着:“来人!伺候大人梳洗更衣!”

      徐子瑜莫名其妙地就被侯府下人簇拥着进了浴房,一通忙活,总算是收拾妥当。

      即便是而立之年,徐子瑜依旧是那芝兰玉树的模样,一袭红袍加身,更是分外惹眼。

      侍女来将旧衣收走,徐子瑜连忙上前,从衣物中找到那方看起来有些污糟的素帕,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出了门,徐子瑜不禁暗自嘀咕:这紫樱真是胡来惯了,哪有给主婚人穿红袍的道理。

      不等他吩咐下人另找一身衣服,便又有侍女上前,将徐子瑜带往后院。

      还是那个暖阁,雕梁画栋,飞榆立柱,如今有了红绸围绕,更增添了几分艳丽与喜庆。

      来到阁门前,映入眼帘的便是堂内那大大的红色囍字。

      徐子瑜定睛一看,阁内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的人。叶青,紫樱,飞云,小月,璟玟,赵棠,甚至连杨奕诚也到了。

      徐子瑜突然一阵心悸。

      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从人群中走出,在堂中站定。

      喜乐吹响,两抹红色一内一外,遥遥相望。

      徐子瑜突然就想起了一句诗:
      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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