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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朝 ...

  •   尽管内心烦躁很想发作一通,但转念一想,紫樱说的也不无道理。虽说不是第一次上朝,但真正意义上跟文武百官一同在朝中议事的确实是头一遭。

      慕延之不情不愿地任人摆布,穿衣束冠。想起十二年前那个气血上涌脑子一热,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甩脸走人,不给皇帝留半点脸面的愣头青,心中不由得感叹,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但凡皇帝当时心狠一点,莫说那仅剩的十万西北军不保,可能连侯爵都要被无情褫夺。

      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半天,总算是将一切打理妥当,慕延之坐上马车前往宫门。

      奉天门前只有寥寥几位官员,果然还是来早了。慕延之下车,入门等候。

      文武官分东西而列,早到的几位皆是言官,慕延之作为第一个非常早到的武官,自然引得另一列文官屡屡侧目。

      有一眼尖的言官认出了慕延之,扯着破锣嗓惊呼:“这不是定远侯吗?!”

      慕延之微笑侧身回礼。这言官想必是平时话太多,好好的嗓子竟能糟蹋成这样。

      向来敢于直言不讳的言官,充分发挥其有话直说不吐不快的特质, “当年的小侯爷御前无状,藐视圣上,我等皆以为定远侯定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之辈。一别多年,如今的侯爷竟恪守制礼,严于律己,实在令人刮目相看啊!”

      慕延之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当年自己不管不顾略显幼稚的行为,在言官眼里是那么大逆不道不可一世。如今只是早早地过来等候上朝,在其眼中又成为克己复礼的良臣了?

      “大人谬赞了。”慕延之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大人们兢兢业业,才是我等该效仿的楷模。”

      他与这些擅长捕风捉影借题发挥的言官实在说不到一块去,只得赶紧合眼假寐,避免交流。

      东方露出鱼肚白,时辰差不多了,三通严鼓后钟鸣开殿门,文武官由左右排列入内。站定后宦官出声肃静,皇帝入殿,众官行礼,开始奏事。

      有思维活络的先站了出来,奏请为入朝参政的晋王分配职务。此话头一起,众臣七嘴八舌,有直言进谏者,更有谄媚奉承者,心怀鬼胎,浑水摸鱼,都想打着晋王的名号讨好皇帝。

      晋王立于群臣中明显矮了一头,他故作持重地站着,不偏不倚,好像在专心听着众臣商议。
      听进与否便不得而知了,只是那眼神虽万分克制,却仍悄悄地四处游荡,打量着这个自己从未到过的地方,这个新鲜令人好奇的氛围。

      他目下泛青,显然没有睡够。单薄的身板撑不起这官服,松松垮垮的。四周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他仿佛遗世独立,站在那里是理所应当的,却也是格格不入的。

      皇帝轻咳一声,福贵上前肃静,众臣俯首倾听。

      “晋王年纪尚轻,还需多观摩学习,贸然掌职恐有不妥,”皇帝半垂的眼帘微微一抬,望向璟玮道, “魏王处事得当,上下皆有目共睹,晋王多有不足,就先跟着魏王,待来日再商其职。”

      魏王一愣,连忙出列回道,“儿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父皇所托。”

      晋王显然还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跟着上前,强装镇定地说道:“儿臣定好好向兄长学习,争取早日为父皇分忧。”

      众臣面面相觑,都在心中将这圣意反复揣摩。不是说这晋王是未来的储君么?今日之事与想象中的兄弟阋墙,明争暗斗的场面大相径庭,突然间兄友弟恭起来,着实令人费解。

      或是皇帝有意试探,或是这魏王在伺机而发,总之天家诸事向来多弯弯绕绕,扑朔迷离,而晋王,众臣不疑有他,身上还透着股孩子气,哪有那么多心眼。

      皇帝闻言甚感欣慰,“璟玟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其余臣中也有许多值得你讨教之人,就好比定远侯。”

      慕延之出列,上前一步行礼。

      皇帝继续说:“定远侯还没你这般大时已随护国公征战沙场,护国公故去,他继承父志镇守边关时,也就你这般大小,虎父无犬子啊!定远侯镇守边关这十二年,北蛮人从未能踏足大周半步,使吾等高枕无忧,实乃劳苦功高。”

      “臣愧不敢当。”慕延之双手交握作揖, “若无先父灭北蛮骑兵,斩杀哈纳达,重创北蛮数部在前,臣断不能轻易守得边关安宁,一切均荫承父恩,臣不敢贪功。”

      “左右都是定远侯府的功劳,何必分得如此清楚。”皇帝抬手示意慕延之起身。

      其实这话说一半留一半,西北十二年无战乱,既有老侯爷的功劳,更有慕延之的苦劳。

      北蛮人逐水草而生,肚子能否吃饱全仰赖是否能找到一片广袤的草原。之前哈纳达举全境之力进犯大周未果,早就耗尽了各族的粮草。漫长的休养生息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养活留下的族人。北蛮各族又恢复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的状态。各族为了获得活下去的物资互相掠夺,最后发觉只是饮鸩止渴,还是不得不再次将目光投向边关。

      各族的游兵散勇变成沙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不断骚扰边关小城。他们流动性大,从大漠到莫索里河之间的草原都是他们生活的地方,所以在大漠到莫索里河之间的边关十三城都是他们骚扰的对象。

      十万军马说少不少,说多也真不多。这种拉长线的守备最是耗人。你永远也抓不准什么时候哪个部落来了多少沙匪去哪个城打劫,而一开始面对这种情况的慕延之也只能将兵马平均分配下去,形成一面厚薄均匀的长墙。

      前几年这样的策略中规中矩,应对各族沙匪也算游刃有余,有时还能追出城去,将人赶入荒漠深处。后来北蛮各族逐渐缓过来,沙匪的人数变得越来越多,体格也越来越好,战斗力也随之越来越强。一城的守备从游刃有余渐渐变成勉力支撑,到后来甚至需要向邻城求援。

      局面变得不再可控。慕延之警觉出,如若沙匪前脚袭击甲城,乙城支援,此刻若再有另一拨沙匪尾随而至趁虚而入,便犹入无人之境,乙城瞬间沦陷。

      万万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边关的守备部署亟需改变。老侯爷留下的军士比起守卫,其实更擅长作战。常年磨合的都是作为主动出击时配合无间的默契。利刃出鞘显然比用鞘格挡更能占据主导。

      慕延之开始给边城挖护城河,引入莫索里河的水,建吊桥。无法引入河水的便改为壕沟,拒马在前,沟内置木刺铁蒺藜在后。如此便极大程度地阻拦了沙匪的进犯,只要守住吊桥,便可拖住沙匪,以待后援。

      城内建烽火台,城外搭瞭望塔,在几个主要出入沙漠草原的地方设营驻军,将沙匪防患于未然。

      工程浩大,朝廷拨下来的银子有限,慕延之只能将侯府的私银也补贴进去,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士兵也要分出部分来跟着做工。

      日子过得抠抠缩缩,在且打且建里,边关十三城的防御工事在磕磕碰碰中总算是勉强完成了。

      老侯爷擅攻,慕延之擅守。攻守交防中甫一出手,便要直击要害。兵虽少,却也不能一昧固守,打退还不够,慕延之要把他们打痛打怕,要重挫其锐气,让他们远远望见挂着慕字的帅旗便闻风而逃,轻易不敢进犯。

      “谢皇上。”慕延之起身,俯身作揖道,“如今边关看似安定,实则隐患仍在。近几年的边关互市日渐频繁,互市规模也越来越大,甚至出现私贩铁器者,足见北蛮各族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已逐渐恢复,且犯我边关之心不死。草原部落历来都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他们已兵强马壮,部族一统是迟早的事。臣以为应趁北蛮尚未一统,先将其内部分裂离间,后驱兵深入,各个击破。再纳其为大周属国或设为边郡,缴纳岁贡,如遇流年不利,可许游民内迁,守望相助,方能一劳永逸。”

      皇帝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缓缓说道:“边关互市出现铁器,户部应严查治下,顺藤摸瓜,不可姑息养奸。另外,互市关乎边关安定,定要好生维护,北蛮人只要能换到所需物资,想来便不会犯我边境,扰我子民。延之,这边境互市你要多加上心。”

      “臣自当尽力而为。”慕延之回列,面无表情。与自己料想的一样,皇帝避重就轻,三言两语就驳了自己发兵的请求。所以听到最后只让自己继续守好边关,维护互市,慕延之也并不意外了。

      “说完西北,也该谈谈江南了。”皇帝目光逡巡了一圈,底下的官员瞬间将皮绷紧。

      慕延之在这莫名的氛围里想起了紫樱听来的墙角,下巡江南的差事是个烫手山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都察院监察御史吴为缓缓出列,面色青白地说道:“启禀皇上,历年下巡河道皆在夏日汛期到来之前完成,而今下巡的时机已到,但下巡的人选尚未决定。”

      “江南的帐年年查,河道也几乎年年修,那么多银子拨下去,水患一发,还是照样决堤内涝。有哪位爱卿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吴为扑通一声跪下,冷汗湿了后背。

      殿内落针可闻,沉默割着每个人绷紧的神经。

      内阁首辅大臣李仲平缓缓出列,道:“江南水患频发乃天灾,天灾不可逆,然河道崩塌却是人祸,人祸诚可避。”

      “首辅有何高见?”皇帝问。

      李仲平道:“朝廷拨款赈灾,银两由户部层层往下,其间经布政使,再到府、州、县,这赈银已没了大半,再到发放赈灾,雇工修堤建坝,又是一通克扣,真正落到实处的银两只怕不足十之一二。”

      众臣皆不敢吭声,身为两朝元老的李仲平,果然一开口便直击要害。这些贪墨手段不是没人知晓,只是无人敢当着皇帝与众臣堂而皇之地摆到明面上来。这其中的牵扯错综复杂,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就只有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首辅能这么毫无顾忌的讲出来。

      李仲平顿了顿,继续道:“贪腐之风向来屡禁不止,极难根除。不过自本朝肃清吏治,整顿风气以来,贪腐之风确已收敛不少,如今只有那苏州府的账目总是不清不楚,河道决堤的地方也多在其管辖之内,老臣觉得,当彻查苏州府,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皇帝颔首,甚是赞同, “首辅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那么由谁来替朕当这把刀呢?”

      次辅钟黎出列,道:“臣举荐,由魏王代天子出巡,定能以天家之威,震慑那群贪官污吏。”

      李仲平道:“臣觉得不妥。魏王自是身份尊贵,威震四方,但也正因其非比寻常的身份,所以并不适合办这贪墨案。”

      钟黎一时被噎住了。他原本只是想在这个关头替魏王争取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机会,更何况带着晋王并不见得是一件好办的差事。

      没想到自己一时思虑不周,这晋王没甩掉,反倒被李仲平直接点破。

      李仲平是正儿八经通过科举一步步走上首辅之位的,身上难以避免的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尖锐,他说着言官的话,做言官的事,却无人敢用对待言官一样的态度对待他,除了位高权重,关键在于他说的句句在理啊。

      魏王闻言出列道:“儿臣确实应当避嫌,不便担此重任。”

      这朝堂之上,自己牵扯的关系实在太复杂了。内阁次辅钟黎是自己外公,吏部侍郎是钟黎之子,也就是自己的舅舅,加之楚王从不参政,自己一家独大,实在是瓜田李下,不得不避。

      殿内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

      皇帝等待片刻,幽幽道:“朕倒有个人选。”

      说了这么多,敢情在这儿等着呢!众臣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自己,谁去当这个冤大头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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