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帽才不是什么童话故事里的傻白甜呢》酣嫜弄

175、巴雷欧诺斯第一次出任务记·五

　　那巨兽至少有一座小山那么高大，他才留意到牢房的穹顶比牢房门更高。雪白的毛发夹杂着一些黑色的杂毛，爪牙锋利得足以轻轻一下便能洞穿生物的脖颈，似狼非狼，反而像是不同猛兽的特征被缝合到一起，不像是一般人认知中的兽类。看见有除了斯涅尔茨卡以外的人过来，黑色圆瞳骤缩竖起，把斯涅尔茨卡挡在身后，发出威胁的低吼，朝巴雷欧诺斯龇牙咧嘴。他能留意到牠利齿间夹着什么东西，还在淅沥往下流淌什么猩红的液体。

　　牠把含在口中的手臂嚼碎，吞拆入腹，在地上留下一滩鲜血，还是意犹未尽地舔去残余的血液。

　　火把略微微弱的光亮能勉强让他看清牢房内的情况。牢房最深处铺着一张软垫，大抵是供那头巨兽休憩的床，上面置有寝具，无非就是大大小小软硬皆备的枕头保暖被褥之类的物件，在厚垫上被摆成一圈，像个温馨小窝，被兽类尖锐的利爪划出几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绵絮，除去这些小瑕疵，整体颇为干净整洁。在“床”边，留有一个木箱子，放着一些玩具供在此困住不能自由出行的对象解闷。还有别的物件，就不过多赘述。不难看出，打造这牢房的人，对里面的囚犯甚为上心。

　　“这位先生没有恶意……你不用这么紧张……”斯涅尔茨卡轻声安抚，被切下的手臂在断口生长，恢复如初，衣服不小心沾上血液。那巨兽勉强收起攻击姿态，仍死死盯着巴雷欧诺斯不放。

　　“这个是……你弟弟？”尽管形态不同，他们身上有着相似的气息，等于谢尔黛娜同巴雷欧诺斯姐弟一般的气息相近。这其中也许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才让斯涅尔茨卡的弟弟连“人”得外表也无法维持，堕落成这幅骇人恶兽的模样。

　　“嗯……他叫斯涅尔茨拉，是我的亲弟弟。”斯涅尔茨卡动作轻柔地抚摸斯涅尔茨拉的脑袋，眼里满是温柔。巴雷欧诺斯能从斯涅尔茨拉身上感知到牠们二人某种意义上属于同类。巴雷欧诺斯是魔神神使，斯涅尔茨拉也一样，只是吸收太多不该吸收的，神志屈膝于疯狂之后堕化了的，连所属魔神赐予的权能也无法再继续使用的无用神使，意识只有一片痛苦混沌，与其说是神使，倒不如说是个怪物。

　　他的未来也许也会这样，之所以是也许，是也许他活不到堕化的那个时候，在此之前因为何种原因被人讨伐而亡。他知道的，他无法迎来他的好结局了。他无法在那些坏结局抢先一步宣告他的终结时自我毁灭，他的灵魂无条件地付给被他辜负的的人，他灵魂供他驱使，直到这个那个工具无法再被使用为止。斯涅尔茨拉，一个现成的实例，恍如一面照映未来之相的镜子，在他面前，预知他未来是何种模样。

　　“在此之前，他已经承受过太多太多的诅咒，为我……也为了其他人，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我无法为他带来永眠，只能把他困在这里，这里的结界，能暂缓他的痛苦……我的血肉……内里蕴含的罪恶……能充当他的食粮。”斯涅尔茨卡的目光黯淡下来，回忆起一些来自过往的记忆——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阿塔西亚承诺过我会帮我完成一些愿望，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为斯涅尔茨拉带去一个解脱。”犹豫，不舍都是无济于事的伪善，如果是真心爱惜这个仅存的家人的话，那就尽早让他解脱吧，无谓再作多余的，无济于事的挣扎了。世界唯余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等他去了后，身为姐姐的她，很快会来找他的。

　　斯涅尔茨拉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他只认得出姐姐的声音了。隐隐约约感觉到此刻的姐姐很伤心，用脑袋去蹭蹭她，尽所能地发出和善的叫声，不过因为成了怪物，叫声也是属于嘶哑难听那一类。

　　“……要不要跟他好好道别？”巴雷欧诺斯无法单从斯涅尔茨卡的只言片语推断出他们两姐弟是否真的如她表现出来得那般可怜。不过，给点时间让他们两姐弟好好道别吧，且斯涅尔茨拉作为第一个被斩杀的任务目标，巴雷欧诺斯也要点时间做心理建设，嗯，对的，就是这样，所谓的怜悯心只占一点点位置。

　　“我与他在此之前已好好告别过，我知道的，我们终有一别。在此依依不舍，跟让他多受一阵子苦没区别，长痛不如短痛。”

　　眼中那最后一丝不舍也燃烧殆尽，魔神不应如此怯弱，短暂离别过后便是永恒的重逢。

　　“还请您动手吧，下手请干净利落一些。就用那把剑，送他最后一程。”

　　斯涅尔茨卡所说的那把剑，即是巴雷欧诺斯在村落广场池塘内打捞出来的那把圣女剑。剑刃附着的纯净魔力能一击葬送被罪恶侵染的邪物，用来一击毙命再合适不过。巴雷欧诺斯拔剑出鞘，剑被持在手中，不甘于被巴雷欧诺斯这魔神的走狗握在手中，剑柄，剑刃一同泛发刺目白光，燃起白焰，受灵力加持的焰火灼烧他整条小臂，差点忍不住放手，可他受人托付，不得不完成。

　　也许是身为魔物，感知到那把夺命剑缓缓逼近，也许是姐姐抚摸着他的脑袋，抱着他的力度愈发收紧，斯涅尔茨拉感觉到他大限已至。

　　但奇怪的是，求生本能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没起作用，他不想反抗了，他只想求个安眠。他仅仅是无力地瘫倒在地，眼睁睁看着炫目的白光一步一步，直到到来他面前停下。

　　透过那道白光，窥见尘封记忆的一隅。为什么他不害怕呢？为什么他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呢？

　　那道白光，斯涅尔茨拉再熟悉不过了，当初，姐姐就是用那把剑，守护与捍卫大家吧。

　　只是，在姐姐堕入罪恶的深渊后，他仍义无反顾地为她承担一部分罪恶的侵蚀。姐姐是魔神，弟弟是她的神使。他们两姐弟，共负不义的骂名，直到那一切骂名都因暴从这世上消声灭迹，他无法承受体内“污秽”在他耳旁的低语，神志被迫戴上枷锁，形体亦被扭曲——精灵那与人类形态相近的躯体，骨肉摧折，复原，增生后，竟变成一头怪异的孽兽，他甚至都认不出他自己了。

　　无所谓了，真的，一切都没意义了。垂死挣扎，他也不会因此而得到所谓救赎。

　　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跟姐姐说，还有很多很多地方想跟姐姐一起去。

　　无所谓了，真的，一切都没意义了。垂死挣扎，他也不会因此尔得偿所愿。

　　“姐姐，再见。”

　　仅仅是脖颈出传来锐利痛楚，随后脑袋轻飘飘的，他看见他那无首的身躯，脖子的断裂处血流如泉。

　　归于寂静，归于沉默，归于黑暗。

　　牢房内火光忽明忽暗，似乎飘着一层血雾，血液的腥味终于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于此弥漫。

　　巴雷欧诺斯眼明手快地接住斯涅尔茨拉被砍下的头颅，免于他落到地上，有些沉，难免被溅一手血，再赶紧将剑收回剑鞘。这是他身为神使第一次斩杀他人，还没缓过神来，一抬眼，斯涅尔茨卡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抱着斯涅尔茨拉的身躯久久不动。

　　“……”沉默代以所谓慰问。不用开口问出“你还好吗？”这种脑子缺根筋的问题，也知道斯涅尔茨卡此刻是多么地难受。

　　而且，神使有为其隶属魔神分担罪恶污秽的机制，倘若神使死亡，其身上承担的罪恶将反扑到魔神身上。斯涅尔茨卡在斯涅尔茨拉死亡那一瞬，那些罪恶想必是又回到了她身上。消化罪恶，亦需要时间。

　　晚安，斯涅尔茨拉，我亲爱的弟弟。谢谢你在极寒的孤寂中陪伴我那么久，谢谢你陪我走到这一步。够了，够了，你为我做了太多太多的事……请原谅姐姐的无能，没能为你做上什么，没能看着你长大，如今能做到，也就只有让你解脱而已。

　　他们一同镇守这连绵雪山数百年，也已到极限的时候。风雪渐渐无法被控制，开始失控，神志也濒临崩溃边缘，心力交瘁，对这无人看顾的孤寂感到厌倦。再这样下去，最后一点人性也要被邪念吞没，届时，狂风暴雪将横扫斯维亚纳山山脚的一切事物，无人能得以幸免。倒不如找个人来，将这将要发生的可怕场面扼杀在摇篮中。

　　时间已所剩无几，尤其是斯涅尔茨拉死亡后积累的污秽反扑，加速堕化进展，再拖下去，灵魂连同躯壳被邪恶支配，后果将不堪设想。

　　身躯开始消散，一点点地开始化为斋粉，死亡之后就什么也不剩下了。斯涅尔茨卡从怀中掏出一只玻璃瓶子，散逸的碎尘被收集安置，直到满满一瓶。盖上瓶盖，封好，那便是斯涅尔茨拉遗留下来的全部。

　　“……”她揉了揉眼睛，紧紧握住那只瓶子，护在心口处。有些吃力地起身。脚步竟然有几分踉跄。往牢房外走出几步，顿了顿，欲要回首，最后仍是低下头，不再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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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也有个姐姐？”斯涅尔茨卡的步伐比来时沉重，时不时低头去看玻璃瓶子里的东西，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倒是教人难以看出她在想些什么。

　　下雪的地方，风雪会在不同场所流连，那些散落在雪中的讯息，操纵风雪的魔神对此最为敏感。巴雷欧诺斯那时正眺望远方，皑皑雾白中若隐若现的王度，不得不暂时休止，在罕见的暴风雪下低头。听见斯涅尔茨卡这么一问，既知她是什么身份，也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些事。他对此也懒得隐瞒，“嗯”地回应她的问句。

　　“她是一个好姐姐，我却不是一个好弟弟。”巴雷欧诺斯是如此评价谢尔黛娜同他自己。是事实，确确实实的事实。撇除日常嘴贫，他做过一些对不起姐姐的事情，尽管那些事从现实中被抹去，销声匿迹。

　　“谢尔黛娜？那位首席政务官是叫这个名字吧？我曾经在风雪听说过她的事。”斯涅尔茨卡自嘲地笑了笑，“我倒是很羡慕她的性子，一位统领者，性子软弱怎么能行呢？”在这种严峻的环境下，弱小只会被吞没，被忘记。什么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珍视之物在掌心扭曲腐败，甚至无法支配自己以何种方法逃离，何种形式死去。连死亡这最后可以追求安宁的事，也要委以他人代劳。

　　“所谓「强大」也好，所谓「弱小」也好，下定决心全力以赴的话，旁人便没有资格指指点点。”巴雷欧诺斯不是擅长用语言安慰别人的人，他大脑快速飞转着让嘴巴输出一些安慰的言辞，起不了多少作用，但是聊胜于无。

　　斯涅尔茨卡不语，抬头看了看，加快脚步。

　　二人正处于山顶处，风雪最肆虐的地方。顺着斯涅尔茨卡的目光看去，前方有些什么东西发出微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