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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臣之妻甚贤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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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第二日一大早江子渊便穿戴齐整,准备进宫面圣。
“二哥哥?”阿瑾端着托盘从白书盛的苍柏阁中出来,正巧遇上身着鸦青云鹤团文长袍身后跟着侍从准备入宫的江子渊。
“玉儿?可是伺候师祖进了药了?”江子渊问道。
“是,临近秋日师祖的咳疾又犯了。”阿瑾看着仍散发着药香的瓷碗,轻叹了一口气。
江子渊轻拍了拍阿瑾的肩膀,“药食之上陈惜多有考量,这些事你便交给她吧,有些药方吃了多少也无甚差别。”
“好。”阿瑾点了点头,“时辰也不早了,二哥哥,早些进宫也好早些回来。”
“嗯。”江子渊点了点头,对阿瑾微微笑了笑,便出了书院。
“卫英,入宫的折子可递上去了?”江子渊已下了马,与侍从卫英立于朝阳门外。
“主子,折子昨晚便递上去了。”卫英拱手回答道。
“那便候着吧。”江子渊抬眼望了望朝阳门的牌匾,垂眸道。
他昨日从西山营换防回京,军报早已呈上,圣上宣他今日入宫又迟迟不召见......圣上这是又在敲打他
思政殿内,当今圣上萧倓身着绛紫团龙纹袍立于案前阅读诗文。
“这便是白致那号称大梁第一美人的女学生的诗文?”皇帝点了点桌上的纸张问道。
“正是。”张和恭敬地回答道。
“此等女子,如若入朝为官亦不逊于男儿。幸亏是毓敏书院中人,否则,用不得便只能除掉了。”皇帝说罢拍了拍案子。
“陛下,平定侯在宫外已等候两个时辰了。”张和躬身道。
“哦?两个时辰了吗?”皇帝收起了纸张,走入大殿中央,“宣吧。”
江子渊迈入殿内,撩袍跪下行了礼,“臣平定侯江子渊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平身吧。”皇帝抬了抬手。
“谢陛下。”江子渊拱手道了谢,站了起来。
皇帝回过身,周身环绕着上位者的恢宏气度,负手在殿中踱步。
“昨日你师祖的寿宴操办的如何啊?”皇帝问道。
“回陛下,寿宴是臣的师兄弟姐妹操办的,井然有礼,师祖很是喜欢。”江子渊应答道。
“你师父如何啊?”皇帝又问。
“多谢陛下挂怀,师父素来身子硬朗。”江子渊恭敬地答道。
皇帝点了点头,一时无话。殿中檀香袅袅,江子渊立于殿中,眼观鼻鼻观心。
“子渊,今年可有二十了”皇帝安坐在龙椅上,抬眼问道。
“回陛下,臣已二十一岁了。”江子渊答道。
“朕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有了啊!朕,有意将福昌公主许给你,你意下如何啊?”皇帝从一旁的奏折中抽出一本,一边翻看一边问道。
江子渊心下一惊,撩袍跪下,“陛下,公主尊贵,乃陛下爱女,臣恐......”
“江子渊,尚主是何等荣耀你可知晓”皇帝忽然合上奏折,抬眼看着江子渊,神色略有不悦。
江子渊垂眸拱手道:“臣知晓,只是臣早已由师父作证与臣的师妹定下婚约,臣之妻甚贤也,与臣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臣不能无故悔婚!”
一张奏折飞到了殿中,“啪”的一声,落到了江子渊的面前。
“哼,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平定侯!”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着江子渊。
他行了稽首礼,“陛下,臣为大梁赴汤蹈火,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臣万万不敢忤逆陛下,但师父教导臣忠义之事万不能违背。”
你看,我为大梁南征北战,你却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这合适吗?
殿中的气温瞬间降到冰点,张和站得离皇帝近,只觉得这主子如今被怒气包围着。
而江子渊只觉得自己跪了许久,片刻后,听得皇帝长叹一口气。
“罢了,你退下吧。”皇帝挥了挥手,颓废地坐在龙椅上。
少年郎提着一口气,退了出去。
皇帝看着江子渊的背影,片刻后自顾自地说道,“也不知阿致选的是谁家的娘子,让堂堂平定侯死心塌地。”
“听说是书院的十七娘子,白致先生收养的孤儿。奴才昨日去传旨送礼时见到了十七娘子,与平定侯倒是良配。”张和得体地笑着回答道。
“不知来历的女子,如何做平定侯的正妻?若是他实在喜欢,许个姨娘倒罢了。”皇帝眉头微皱,讥讽一笑。
张和听了这话,应了一声陛下圣明便闭了嘴。
江子渊出了思政殿后,便立即预备回书院。宫中屋檐上的琉璃瓦太过刺眼,宫中的红墙太过触目惊心。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太子萧长歆向皇帝求娶定北侯之女当今太子妃林漪澜之时,当年太子与太子妃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而太后吴氏却想将自己的侄孙女册为太子正妃。最后是当今圣上亲自出面调停,二人均册为侧妃,先诞下长子者便为正妃。意料之中,林氏最后成了太子妃,而太子世子如今也已经四岁了。
怎的因太子是皇帝的儿子便能娶心爱的女子,他江子渊倒是不配了
江子渊自嘲一笑,罢了,从古至今都有一本叫做帝王无错的书。
“公主,平定侯回绝了陛下赐婚的旨意。”昌宁宫中,侍婢银娥入殿禀报道。
“什么?他是如何说的?”殿上的福昌公主穿着一条绯色百花襦裙,挽着鹅黄色的宫绦,发上簪着一支九鸾凤冠,两侧插着金镶玉的步摇,粉面含春,朱唇映日,凤眸微挑,她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九连环。
福昌公主萧长瑶今年不过十六岁是皇帝萧倓与先皇后凌鹤言的幼女,当今太子的嫡亲妹妹,身份尊贵,生得貌美,像极了先皇后,因此颇受皇帝宠爱。
“平定侯说,他已与师妹定下婚约,不能无故悔婚。”银娥见主子发怒,便立即跪了下去。
“白致姨母挑的是何人?本公主竟是不知,这天下的女子有谁能让他这般死心塌地”萧长瑶丹唇微抿,觉得有些奇怪。
“说是白先生的爱徒,十七娘子阿瑾。”银娥答道。
萧长瑶转了转手里的茶碗,思索片刻,“银娥,你去取我的令牌,赶在他出宫之前截下他,将他带到昌宁宫来。”
银娥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带江子渊来了。
“公主殿下。”江子渊躬身行了礼。
福昌公主看向殿中站立的冷面郎君,俊秀却不阴柔,清冷却不凌厉。
“平定侯,本公主听说你回绝了父皇的赐婚旨意,给了本公主好大的一个没脸。”萧长瑶摸了摸发间步摇上的白玉流苏,似笑非笑地说道。
江子渊微微笑了笑,拱手道,“公主言重了,彼时殿中只有陛下,张公公与臣三人,陛下素来疼爱公主,臣与张公公不过是大梁的奴才,奴才哪敢泄露主子的事这天下,谁敢让公主殿下没脸呢?”
萧长瑶那双肖似皇帝的凤目眯了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下去吧!”萧长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臣,告退。”江子渊故作庄重地行了礼,退了下去。
萧长瑶看着江子渊的背影,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甩手便将案上的茶壶茶杯带到了地上,殿中的内侍和婢女立即跪了一地。
“江子渊,竟是这般的冥顽不灵!丝毫不将本公主放在眼里!”萧长瑶银牙微咬,挤出这几个字。
“公主息怒,是平定侯不知好歹。”银娥上小心地说着好话。
萧长瑶睨了银娥一眼,不置可否,“去思政殿。”
张和刚送走江子渊又来了一位更尊贵的祖宗。
“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张和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
“阿爷可在议政?若是没有,烦请公公通报一声,本公主在这等着。”萧长瑶说道。
“好,您稍等。”张和行了礼便入殿通报去了。
很快,萧长瑶便被请了进去。
“求阿爷为瑶瑶做主!”萧长瑶一入殿便跪了下去,认真地行了礼。
这阵仗可是吓了皇帝一跳,忙让银娥扶女儿起来。
“何时如此大阵仗?”皇帝蹙眉问道。
“瑶瑶想嫁给平定侯江子渊。”萧长瑶态度十分坚决。
“瑶瑶,平定侯已有婚配,他不能无故悔婚,朕也不能让他做那等不忠不义之人,人家娘子又并无过错。”皇帝捏了捏眉心,“况且,江子渊他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朕可不想惹急了他,到那时再做出什么不利于国朝的事。他背后的毓敏书院,母族琅琊王氏,那可都不是好惹的。”
“阿爷!”萧长瑶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好了!”皇帝厉声制止,“你也有十六岁了,虽说大梁民风开放,过两年也该给你找婆家了。”
“女儿瞧不上的,说什么也不嫁,阿爷死了这心吧!”萧长瑶噘着嘴赌气说道。
皇帝大怒着拍了桌子,“胡闹!是朕太宠着你了,你瞧瞧你,哪有几分大梁嫡公主的样子?明日便跟着贵妃学规矩去!”
萧长瑶没说话,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了。
皇帝看着女儿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陛下!不好了!福昌公主在殿外拔了侍卫的剑,要自杀呢!不过被银杏姑姑拦下了。”张和慌忙着踏着碎步进来禀报道。
皇帝“腾”地站起来,怒不可遏,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子,吼道:“冤家!冤家!你!去告诉她,要是因为嫁不成一个男人就寻死觅活,那这个公主也别当了,滚去普救寺当尼姑去吧!”
“陛下息怒!”思政殿的宫人全部跪倒在地。
“哼!”皇帝甩了甩衣袖,回了寝宫。
那厢江子渊出了皇宫,是头也不想回。
“回府。”江子渊翻身上马,对卫英说道。
“主子不回书院?”卫英问道。
“去取样东西便回书院。”江子渊拉起缰绳,加紧马腹,扬长而去。
江子渊回到书院的时候,陈惜在侍弄院中的绿梅,孟清舟在给白鹤和孔雀添食,六保带着一群小厮打扫院子。
他便先去拜见了白致和路轩,向二人说明了今日之事。
“学生想着,此事不必叨扰师祖。”江子渊向二人说道。
“是了,子渊说的不错。”路轩向江子渊投向赞赏的目光。
路轩其人今年已有四十岁,但却清朗俊逸,眉目周正,周身俨然一股淡然睿智之感。
“福昌那孩子和阿言倒是真的像,可多少被宠得有些不成样子了,她又不比长歆虽是太子但能出入尚算自由,她在深宫中,我多少有些无暇顾及她了。不过,她与子渊,委实不是良配。”白致看着茶杯中漂浮的泡沫,有些怅然。
“师父放心,臣已经回绝了圣旨。公主虽有不满,但到底不是蛮横之人,大抵不会胡作非为。”江子渊躬身回话道。
“好,”白致颇为欣慰,“你已是平定侯了,自有主意,师父和你路先生都放心。有什么事尽管去做吧!”
得到了支持,江子渊很高兴,“学生谢师父先生。”
“七郎君回来了!”
阿瑾正在听沈绮云背《离骚》,便听见门房传话过来。
“今日便到这吧,绮绮,你阿爷最是欣赏屈子,他的文章你定要好好学。”阿瑾摸了摸沈绮云的脸颊,温和地笑了笑。
沈绮云眨着明亮的眼睛,认真地说:“小姑姑放心,我明白。”
“好。”阿瑾欣慰地笑了笑,“去找你十六姑姑吧,你前些日子说要吃的点心,她今日给你做出来了。”
“嘿嘿,多谢姑姑!”沈绮云开心的笑着,提着裙子便跑了出去。
阿瑾正在收拾案上的书卷诗文纸张,忽然觉得阳光被人挡住,她抬头一看,便见到江子渊站在文谨轩前。
“二哥哥。”阿瑾见了他惊喜地笑着。
“阿瑾,”江子渊整理了衣袖坐在她的对面,拿出一个锦盒放在她的面前,“送你一样东西。”
红色的锦盒里是一支合和二仙的金钗。
“我想起还不曾送信物给你,便趁换防清闲之际绘了图样,请工匠雕刻了一支金钗,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江子渊看了看发钗,又看了看阿瑾,有些忐忑。
阿瑾拿起发钗细细端详着,江子渊便瞧着面前女子的容颜,清丽动人,又斯文内敛,如同一株翠竹,不卑不亢,默默地立着。
“很好看,二哥哥,帮我戴上吧。”阿瑾笑着,将发钗递给江子渊,偏头过去。
“好。”江子渊接过发钗,将其插入她的发间。
阿瑾摸了摸发髻,垂眸笑了笑,“好看吗?”
“好看。”江子渊立即答了一声。
她问的是钗,他说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