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战》刘小天

2、关山月

　　我改名关山月并非是对我的父亲有什么不满，只是以前的那个名字牵扯了太多不愿想起的往事。我以为改了名字就可以从头开始，却发现那仅仅是自己骗自己而已。
　　那一年，我认识了一位年轻的将军，他是名将之后，文武双全，注定了要建功立业。而我呢？我的父亲是外族，在我出生后不久就离开了我和母亲。时值两国交战，所以从小我就倍受欺凌。父亲什么都没有留给我，除了草原民族特有的坚强。很快我就知道了一件事：要想不被欺负，就得比所有人都强。所以我拼命地练武。我十五岁之后，周围的人只敢在背后说我和母亲的坏话了。
　　和他相遇的时候，我正在练功，他和几个军士骑马而来，远远地为我喝彩，然后下马，说要和我切磋。我们打了很久都没有分出胜负，累得直喘气。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喝酒，看着边关的月色，互相吐露心事，真的是一见如故。我说我很羡慕他的出生，却发现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无奈。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人总是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呢？
　　第二天分别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叫李延，给了我一块令牌，说是随时可以去边关找他。他还告诉我如果我想建功立业，除了练武最好再多读一些书。是的，我按他说的去做了，不过所有的书里面，我还是比较喜欢兵法。
　　我去找过他几次，的确，凭着令牌我通行无阻。每一次我们都把酒言欢，对着月色海阔天空。每一次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听的多，说的少，但渐渐的，我已经可以和他争论了。李延说我已有大将之风。
　　我回答他：我能做哪里的大将？
　　两个人都无奈地大笑，然后用酒把自己灌醉。
　　有一次，李延差点帮我实现心愿。
　　边关有战事，李延告诉我他的作战计划：他要用奇袭，佯装正面交战，用一小队兵马从敌人后方插入，直击敌军主将。
　　我知道他的意思，带领这小队兵马杀死敌军主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李延的军中树立威望，完成我扬名立万的夙愿。李延说，因为要保证正面和敌军相持，所以不能给我太多的兵力。我摇摇手，说：无须兵马，我独自一人前往便可。
　　这话是当众说出，立刻一片哗然...
　　我带着敌军主将首级回营的时候，全军都震惊了。李延为我请功，还说我任我为副将。
　　这时，突然有人大叫：不行，他是外族的野种，怎么可以做我们的将军！
　　李延很大怒，大声斥责那名士兵。我想，我早就应该预料到这样的结局，又何苦自己给自己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呢？转身离开。
　　我以为从此之后我会万念俱灰，不料却遇到了我的父亲，他已经是百夫长。他带我去见他的将军，一席交谈之后，将军对我万分赏识，又带我去见主帅。我顿时有了一种遭逢知遇，重获新生的感觉。
　　主帅问我：“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我回答他：“李延。”
　　他又问：“可有良策？”
　　我回答：“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如何智取？”
　　“反间计。”
　　不错，李延的军队本身而言几乎没有弱点，可是，他们有一个多疑的皇帝。这一点李延也明白。可是，就像他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一样，他也无法选择他效忠的对象。
　　皇帝把公主嫁给他，别人都以为是器重李延，只有我和李延知道，皇帝已经开始担心失去他了。所以，反间计是最好的办法。
　　那天，我带领小部分人马伏击李延——我知道根本无法伤他，我的目标是他的随行人马。
　　结果，他们只生还两人。当然，我带去的士兵也非死即伤。李延见到了我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苦涩的表情。我心里也很悲伤，但是没办法，知遇之恩不能不报，我们现在也是各为其主。
　　接下去的事情，就像许多人们所熟知的故事一样：良将被昏君所杀。
　　李延被赐死的前一天晚上，我去他的军营看他。那时圣旨还没有到，到我们都已经猜到了结局。李延说：能用他一命来成全我的夙愿，他觉得很高兴，只可惜不能战死沙场...
　　之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无法忘记李延说那句话时的表情。人生在世到底为了什么呢？一生追逐的东西真的是自己需要的吗？
　　我后悔献计，后悔遇到李延，后悔练武，后悔来到这个人世...
　　我没有回去见父亲，因为我不知道回去的话未来会怎样。我改了名字，想忘记李延，忘记兵法，忘记武功，忘记这一切。可是...
　　关山月——这名字本身已经包含了太多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