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春风》提灯夜赏韭菜花

17、第十七章

　　次日，天边一早便起了红霞，层层叠叠，蔓延千里，直逼楼台。

　　随着时辰推移，天色越发不好，江凝玉更是一觉便睡到巳时中才起身，由青莲伺候着梳洗用饭。

　　过后便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江凝玉闲闲在廊上散步，一面吹着风，一面瞧起湖中鱼来。

　　一旁青莲见状，命人取了青玉钵来，江凝玉接过，捻了一撮鱼食投喂。

　　肥硕的锦鲤急急簇在一处争抢，浑不觉雨打风吹，虽是天色阴暗，鱼鳞却是随着鱼的动作略略闪光，瞧着倒是生机盎然，格外好看。

　　哪知瞧着瞧着竟是出了神，思索起旁的事情来了。

　　想是这一两日，伯夫人大约也能回来了。彼时因着旁人添油加醋，想是伯夫人会对她更加厌恶，万是不愿她在陆祐之身边的。

　　如此境况，她想要与伯夫人讲条件、顺利从王府脱身，想来并不难。

　　只是如此利用伯夫人，确是有些下作。

　　不过想来伯夫人大约也乐得被她“利用”，这桩事情，本便是便是你情我愿的欢愉局面。

　　将来便是事发，也只需伯夫人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干净。如此才能腾出地方来，安排那白家的二姑娘，何况她的身份，早些离开，对整个陆家是个极大的好事。

　　思虑着，江凝玉的神思逐渐回拢，视线仍在面前锦鲤身上，缓声问青莲，“昨日忘了问你，为何那白家大姑娘可以直入青雾庄，无人禀报拦阻？”

　　这话问得漫不经心，一旁青莲却是正色。

　　她忽然想起了往日眼前这位主，为着见她家王爷，可是递了不少帖子的，更是在青雾庄的门房处候过……

　　“回姑娘的话，只这大表姑娘可直入青雾庄，可也只青雾庄罢了，想入王府没个拜帖或是王爷发话，万是进不去的。”青莲瞧着江凝玉面色如常，也不知该不该添话，终是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原是王爷名下有些产业，与白家有往来，这些事务皆是由白家大姑娘打理；二则……”

　　青莲说着便顿住了，有些犹豫。

　　“恩？”江凝玉侧眸看她，长眉微挑，目光询问。

　　青莲凝眉道：“二则，大家皆知晓，这位表姑娘对王爷并没有旁的心思，便是来了也不会惹得王爷不悦。”

　　“哦？”江凝玉笑出一声，“如此说来，往日心悦你家王爷的人来了，便会惹得你家王爷不悦？”

　　自然不是，您来了王爷便愉悦的很！

　　虽是如此想着，青莲却并未说出口，反是跪下了，道：“奴婢逾越了，不该擅自揣测主子的事。”

　　“不过闲聊，你不必这般战战兢兢。”江凝玉低声，“快些起来，日后也不必事事这般跪来跪去的。”

　　跟在主子身边的人，自然需得察言观色。

　　而青莲做得远比察言观色更好些，她还会不着痕迹地替她家主子说些好话。

　　雨势渐大，湖面被激起一层水雾，鱼儿们似是以为又有人投食，皆争着露出头来。

　　正瞧着，忽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江凝玉侧首一瞧，来人正是白缨。

　　她双手护在头顶，朝江凝玉笑了一下，忙忙往廊上跑了过来。

　　细看她今日着一身月白暗线绣团花纹衣裙，袖边和襟口皆滚了红边，头上簪钗比昨日明显增了不少，面上也有些脂粉。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濡湿了美人衣，花了美人妆面，美人双手护在头顶也并无什么用处，目下发上正水气濛濛。

　　今日晨起天色便不好，她这是有何事，非要冒雨前来？

　　江凝玉见她狼狈模样，怔了一瞬，朝青莲吩咐道：“快些拿了布巾、净裳，再备些驱寒的汤水。”

　　青莲连忙应是，忙命人去准备。

　　见人近前，江凝玉忙迎了过去，道一声：“表姐。”

　　眼看白缨似是想在这廊上与她叙话，江凝玉忙伸了手拉住她，边替她暖手，边往屋内去，口中还道：“女子受不得凉，先往屋里头再说。”

　　“我往日随父亲做生意，自来这般惯了，劳表妹操心。”白缨被她拉着，甩了甩发上水珠，笑道：“方才远远瞧着表妹躬身给鱼儿投食，春风微雨，湖面与美人相映，那画面极美，我一女子尚觉瞧不够，想这世间的男子皆要为你倾倒。”

　　江凝玉回头朝她笑笑，“表姐谬赞。”

　　“今日我来，是想同你一起往去一趟王府。”白缨朝江凝玉笑了笑，又上下打量，眸中带了些许促狭玩笑之意，道：“瞧你似也备好了，我换身衣裳便同去？”

　　“哦？”江凝玉疑惑，“表姐来，我自是万事备好了候着，却为何要往王府去？”

　　白缨圆眉一抬，面露惊讶，“莫非表妹不知？表哥昨日夜里伤了，这几日也告了假，不参朝，目下正在王府里休养呢。”

　　受伤了？

　　江凝玉面色变了一瞬，又看向了白缨，“哦？”

　　想方才白缨神色做作，江凝玉眸子微眯，无论陆祐之受伤一事是否为真，她白缨定有旁的盘算，便道：“表姐忧我形只影单，来此相陪，我自是欢喜。只是，表哥受伤一事，非是他的人来传信给我，想是并不愿意我知晓的。”语气满是犹豫，话倒是肯定，“还是不去的好。”

　　见江凝玉这模样，白缨愣了愣，她当真是不想去？

　　“怎能不去呢？”她连忙反手拉着江凝玉的手臂，入了屋，“表妹，你如今在青雾庄住着，便是承了表哥的情，受了表哥庇护，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才是。”

　　哦？

　　江凝玉微眯了眼，白缨这热情过甚了，如此地“谆谆诱导”算盘都响出声了。

　　“表姐可带了帖子？”江凝玉低声，细细瞧她神色。

　　白缨自衣襟小心翼翼掏出一份来，道：“昨天夜里得知这消息时，我便备好了。”

　　瞧她动作神色，江凝玉止不住笑了笑，正要开口，青莲带了人入了屋，捧了净裳将白缨送至里屋屏风后。

　　江凝玉坐在外间圈椅上，饮了口茶水，朝屏风里头的人道：“既是都备好了，那表姐换了净裳，便快些去王府吧。”

　　里头青莲一面替白缨更衣，一面听着，心下清楚得很。

　　这白缨表姑娘是怕只她自己一个去了，会被被拒之门外，这才要拉了姑娘同去，哪个不知这白缨姑娘的醉翁之意？

　　后来想想，满屋子怕只江凝玉不知，可瞧着样子，她轻易也不会上白缨的当。

　　白缨听了这话，凝眉思索半晌，道：“便与表妹实话说了罢，我瞧上表哥府里一个客卿，可那人自来神出鬼没的，身上又有功夫，我的人寻他不着。”未更好衣裳，她便急急从屏风露出个头来并着香肩，望向江凝玉，“而今日，他便在表哥府上。”

　　“原是如此。”江凝玉唇边笑意越甚，“既如此，那表姐自去便是，拉我作甚？”

　　想去勾搭陆祐之的人，自是要给他送些好处的。

　　“陆祐之这狗东……表哥他早便知我意图，不会那般容易令我入王府的。”白缨恨恨道：“上回有批丝绸生意，想是我多赚了些的事情，季初已经说给他了，他那般人，不令我出点血，又怎会叫我如愿？”

　　江凝玉不想她倒是直白的很，竟是连着她与陆祐之的生意往来也提。

　　“为着心悦的男子一掷千金，”江凝玉抿着茶，眼尾的笑意几乎要溢出，继续逗她，“将来佳偶玉成，也是一段美谈。”

　　“但凡我能在银子上能松手，便不会在丝绸生意上得罪了那樽神。”白缨换好了衣裳，绕出屏风来，朝江凝玉做出可怜神色，“算是表姐央你了，去吧……”

　　江凝玉抬眸看她，满面和气，“好啊。”

　　虽答应了，却并不起身，坐得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这回换了白缨眯眼，推拒这么久，忽然松口，目下又是这般举动。这情状她见多了，爽快道：“说罢，什么条件？”

　　“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来日我想到了再与你说。”江凝玉把手上茶杯轻轻一放，起了茶壶，给白缨斟了一杯，笑道：“放心，绝非害人之事。”

　　白缨看着桌上茶杯，眼神犹疑，神色凝重，半晌问道：“可要我出银子？”

　　“不用。”江凝玉眸子亮的很，朝她笑笑。

　　“我答应。”白缨立时如释重负，饮了茶道：“走吧。”

　　只要与银子无关，她倒是格外爽快。

　　江凝玉跟着起身，正要吩咐青莲，却被白缨一手拉住。

　　“你只带了青莲同去便是，我来时便备了车马。返程时，你若是想，便由我来送你，若是不想，他陆祐之的王府也不差一驾马车。”白缨低声，心下另一个算盘啪啪响：若是不需回来，那便另说。

　　江凝玉抬眉，一双眸子望她。

　　白缨此时眸中透出的愉悦和期待，令江凝玉有些羡慕，低声道：“目下我倒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男子能被表姐瞧上了。”

　　“到了你便知晓了，”白缨朝她笑，越发爽朗，坦然得很，“反正我瞧着，总是要比陆祐之那厮强上许多。”

　　江凝玉嗤笑一声，陆祐之往日是如何为难这姑娘的，竟叫人如此嫌恶。

　　想是两人关系也是当真好，才能这般直言不讳。

　　“我应了表妹的条件，表妹可莫要转身将我今日所言告诉陆祐之。”白缨正色，“不然我怕是日后都见不到想见的人了。”

　　“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