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春风》提灯夜赏韭菜花

16、第十六章

　　心中有了计较，江凝玉换了话题，续道：“那两位跟着去的表姑娘，可是本家表亲的白姓姑娘？我虽有耳闻，却是不曾有印象。”

　　她侧眸，一双眸子闪着微亮，面上神色温和的很，瞧得青莲越发难以拒绝。

　　“表姑娘家中是经商的，祖宅在齐州，咱们伯府向来也不介意这表亲家的商户身份，月月都会邀了来伯府团聚，逢年过节更是走动频繁，两个表姑娘也时常往伯府小住，只是少在京中走动罢了，姑娘不认得也是有的。”青莲低声解释。

　　“哦？”江凝玉望她，眸中带笑，忽而问道：“伯夫人可动过将她们送来王府的心思？”

　　青莲被江凝玉这般直视着，一时慌了神。

　　她唯觉得这一双眸子实在是好看的很，笑起来时，似有桃花乱坠，好不明媚，什么堂姑娘、表姑娘的，皆比不上眼前这位半分容貌气度。可这双眸子方才瞧着妙菱时候，又叫人觉得有些害怕。

　　江凝玉见她不答话，唇边笑意越甚，换了个问题：“伯夫人是想将哪个表姑娘送来？”

　　青莲猛然回神，却仍不知该如何作答，“这……”

　　原此事与江凝玉的计划无甚干系，却只怕是有个实心眼儿的，心悦陆祐之，将瞧她做眼中钉，再生出些意外来。

　　她总要提前有个准备才是。

　　“你倒也不必慌张。”见她不答，江凝玉开始循循善诱，“不过我迟早也会知道的，今日不知，明日也会知，你便是不说，大约也会有人迫不及待地要说与我听的，只是旁人的说辞未必有你说的这般真罢了。更何况，将来与那两位本家的表姑娘碰面的次数，想来也不会少了。”

　　这话倒是真的很，远的红芙不说，目下瞧着这妙菱也不是个安分的，更何况那白家的……

　　青莲瞧着自己跟前这位主，心下止不住暗叹，实在是个精明的。

　　本这话可不必说，不过想着王爷嘱咐过，要护着这位主，便也放心大胆了。

　　“伯夫人原是属意过二表姑娘的，闺名唤白绒，小字嫣嫣。”青莲低声，想了想又添了句：“那位二表姑娘不似外表柔弱，是个外柔内刚的，自来便更得伯夫人青眼些，不过伯府从京中迁出去之后，不知为何，许是见王爷对她实在是没意思，伯夫人也不总是将王爷与二表姑娘往一处凑了。”

　　话已出口，青莲忽然意识到自己提了伯府迁出京之事，心下一惊。

　　不过瞧江凝玉面上神色，倒是格外坦然。

　　“哦？”江凝玉手上摩挲着白瓷小碗，细细思索着，外柔内刚这个词眼儿用得倒是有些意思。

　　“那白家大姑娘呢？”

　　青莲下意识凝眉，说话也谨慎起来，只觉自己越说越多，怕多说多错，“白家大姑娘闺名唤白缨，自幼便跟着她父亲经商，性子洒脱直爽，倒是格外招人喜欢……”

　　“只是……”青莲低声，神色带了一丝异样，“这两位表姑娘非是一母所生，大表姑娘的母亲去的早，二表姑娘的母亲是续弦。”

　　“原是如此。”江凝玉低声。

　　这话既是专门提了，想是二人之间因此有些嫌隙。

　　这白家的事情，当真越听里头的事儿越发多。两个姑娘分明皆是嫡出的，却是不同的养法，一个跟着经商，一个养得娇娇弱弱。不过终究与她也没什太大的干系，既已知那白绒大约许是个多事的，多留心些便罢了。

　　她总归是要离开的。

　　“白家的事有趣，再多我却也听不来了。”江凝玉轻叹一声，“你家主子本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便不为难你了。”

　　江凝玉了解陆祐之。

　　他或许当真是个神仙，长了一副淡然温和的模样，谈吐举止叫人瞧着光风霁月，内里也是个霸道又果决的真神仙。

　　真真正正的仙人面孔，雷霆手段。

　　青莲面不改色，虽不敢出言赞同，心下却是认同的很。

　　*

　　转眼便过了两日，陆祐之并不曾来过，江凝玉过得倒是格外清闲，为着离开方便，只得先确认庄子上四处的情状，也顺带将这青雾庄里的景致瞧了个遍。

　　此间山水景致空阔有灵气，陈设颇有画中意境，美得令人咂舌。虽不及宫中的华贵，却很是有风格韵味。

　　此时正值日落时分，天光正是霞红略灿着金。

　　江凝玉高倚楼台，一面吹着暖意绒绒的春风，乌发轻飘，一面瞧着眼前辽阔风致的景象。

　　一轮红日缓落，散着光彩将四周天色透得旖旎，下头碧色青雾湖染了天色。风一起，湖面倒映的颜色被吹得有些破碎，腾起的水雾朦朦笼罩着，瞧着越发绚丽。耳边叮当声响，约是风吹过檐角的铜铃，并无什么节奏，听着却是格外空灵舒泰。

　　一旁青莲也静静瞧着。

　　四方亭里，美人着一身浅红绣团花裙，闲闲倚在贵妃软塌上，四面竹帘卷起，遮去了些光，剩余颜色皆投在美人面上，暧昧的光亮将美人面衬得越发艳丽逼人。

　　瞧了半晌，许是风吹得有些凉，青莲才忽然回过神来，默默收回目。

　　红日没了大半，青莲上前提醒：“表姑娘，风凉了，可要回屋？”

　　“恩。”江凝玉舒了舒身子，缓缓起身，瞧着眼前风景，低声道：“这般风景，落在陆祐之手里，白白空置了，倒是可惜。”

　　青莲在一旁垂首，细想了想，自家王爷确是忙得很。

　　自高台一路踏阶向下，江凝玉单手扶着白玉栏，瞧着四周高矮绿植方起了新叶，偶有一枝覆在栏上，并未被修剪了去，倒是格外新鲜。

　　正行着，忽见台阶转角处阔步上来一个青裙橘衫的女子，乌发只简单盘着，只配了一根碧玉步摇，比王府的丫鬟都更简单些。

　　女子方过拐角，瞧见江凝玉便双眼闪着莹亮，愣了半晌，才福了个礼，开始上下打量着她，喜叹道：“莫不是个下凡的仙子？”

　　“表姑娘。”青莲见她连忙朝着江凝玉道：“表姑娘，这便是白家的大姑娘，白缨。”说完连忙福了福身。

　　白缨长眉舒展，明亮的杏眼眼闪着光，嘴巴咧开笑着，露出一排白牙。

　　原是个清冷长相，却是小凯后瞧着活泼又爽朗。

　　江凝玉朝着白缨也福了一礼，道：“白姑娘。”

　　“我一听闻表哥府上竟住了个美女子，便立时决定要回来了。马车实在慢得很，便独个驾了马回来。此事出在表哥身上，那可是比天上下银子更稀罕的。”白缨两步上前，面上皆是笑意，“只知你姓江，却不知闺名唤什么？今年多大了？”

　　哦？这般说来，伯夫人正在回来的路上。

　　江凝玉边思量着，边低声应道，“名唤凝玉，”她眸光微亮，细细望着对方反应，道：“今年十七，四月生，白姑娘呢？”

　　一旁青莲心下一坠，白了面，竟是说了实话……

　　白缨一听，也怔了一瞬，随后便笑开了，“那便是我多了个表妹，我虽也是十七，却是二月里的，足大了表妹两个月呢。”

　　江凝玉笑笑道：“往日我不在京中，还望表姐多多照拂。”

　　“这是自然，表妹如此貌美，叫人如何不青眼偏心？”白缨自然地伸手，拉了江凝玉，道：“此处正是风口，天渐凉了，咱们先往屋里去吧。”

　　江凝玉道一声好，便任她拉着。

　　虽是头回见这白缨，倒是正如青莲所说，是个外向的。

　　一路边走，白缨边道：“方才说照拂你，我想着，日后怕是需得表妹来照拂我了。”

　　江凝玉眉头轻抬，低声道：“此话怎讲？”

　　白缨望她，却并未明言，只促狭笑了笑，“将来你便知道了。”

　　行至厅内，白缨忽然驻足，遣了丫鬟下去，道：“表妹知不知晓，我这表哥往日是有过婚约的。”

　　江凝玉自然清楚得很，只一时没明白白缨说这话的意图。

　　“说来巧得很，那女子与表妹名字竟是相同，连年岁都一样呢。”白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笔直地看向江凝玉，顿了顿又道：“表哥往日心悦那女子，格外心悦，连我这不时常见他的人都知晓。”

　　江凝玉眸色微暗，眉头轻抬。

　　这是与陆祐之说好话来的？

　　瞧着她的面色，白缨却突然笑开了，“不过那人似是前些日子一场灾祸，没了。我倒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当表姐的提醒你一句罢了。表哥他自来是个清楚人，既将你安置在青雾庄，还许你住苍鹭院，便说明你在他心中是个极重要的人。”

　　“谢过表姐提醒。”江凝玉嘴角略略勾起，心下却疑惑地很。

　　江凝玉与白缨会说实话，只是为着叫更多的人往伯夫人跟前递话，言辞已是格外明显了，只差直接告诉对方：我便是那个原应烧死在竹林的江凝玉。

　　听白缨这话，想是知晓了。

　　可若她知晓，那这一席话又是为何？为着告诉江凝玉，陆祐之心悦她？

　　“这话说给表妹，便是将你当做自己人了。”白缨一双眸子望她，眸子晶亮，“你从家乡来了京里，入了表哥府上，那便是开始了新的生活。虽未必比在你自己家中舒坦，却是无论如何，陆家定会护着你的，我也会护着你。唯盼你珍惜跟前的人事，日子顺畅，一切舒泰。”

　　江凝玉心下震惊了一瞬，望着白缨。

　　“不与表妹多说了，今日我刚回京，原还有些旁的事情要做，可不瞧见你便解不得心馋，目下也见过了，那便先不叨扰你了。”白缨笑笑，“明日我再来看你。”

　　望着她的背影，有个念头在江凝玉心下浮起——陆祐之可能当真是想护着她，并无它求。

　　可这念头一闪而过，江凝玉怔了怔，紧接着便忍不住摇头嘲笑自己。

　　哪会有人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