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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Tw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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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醒来。
我坐在列车靠窗的位置。
一张和晚长得一样的脸凑近我,可拘的笑容。
“水。”
“谢谢。”
我接过,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有紫色的花。
“那是什么?”
“勿忘我。”她听见,回过头,笑得眯起了很美丽的双眼。
列车还在行驶,在我边上的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女儿睡着,恬淡的呼吸声,混合着那杯勿忘我花茶的郁郁香味,若有若无的触摸我的嗅觉,一切都钝然,不真切。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蓝色长发的少女,她身边有一个空位,放着一束香槟玫瑰,开到荼蘼的花朵,她低着头,左手捏着一朵花,右手一点点扯着花瓣。
“一。”
“二。”
“三。”
那些花瓣一片片散落在银灰色的磨光地板上。
“小姐。”
我忍不住开口,我想知道这班列车的目的地是哪里。
“四。”
“五。”
“一。”
“二。”
她在重复。
“小姐。”
“啊?”她茫然的抬起头,水蓝色的眼睛无辜而清澈的看着我,“对不起,我忘了我数到哪儿了,对不起。”
随即又低下头。
“重新再来。一。”
“二。”
“小姐?”我加重了语气。这样的场面让我觉得……害怕。
“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是之前递了我一杯水的乘务小姐。可是,她为什么拥有和晚一样的脸?
“晚,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我们要去哪里?”
我几乎站起来,抓着她的手腕。
她依然微笑。
“先生,这是时光号光速列车。正在驶向过去和未来。”她不着痕迹的抽出被我抓着的手。
整节车厢的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表情漠然,仿佛这里只有我一个与这环境格格不入,我坐下。
恢复平静。
“滴滴滴……”怀里的通讯器响着,我掏出来看。
短讯。
“你找不到出口的,永远。”
如果这是一个游戏,未免太恶劣了!
“一。”
“二。”
“三。”
“四。”
扬声器忽然的响了。
“亲爱的旅客,列车将在下一站停靠,请下车的乘客准备。”
“下一站是什么?”吸取了上一次经验,我大声的问。
“先生。下一站到了。”这是个和德川深觅一模一样的少年必恭必敬的弯腰。
“下一站是什么?”我忍住不耐烦。
“就是下一站。请问您要下车吗?”他像是不明白我的问题。还有,他的脸上,没有汗水。一点都没有。
在可以做出所谓理智判断之前,我果断的站起身来,是的,我要下车。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下一站。祝您旅途愉快。”他深深一鞠躬。
列车放慢速度,停了下来,同样银灰色的门自动打开,以滑行的姿势,无声的,走出门的那一刹那,我眼角下意识的瞥了眼车厢,可是,没有晚的身影。双脚跨出,稀稀拉拉走出一些人。
深夜——或者是凌晨,我醒来,微凉的空气,带点湿湿的露水的气息。其实我没有睡着,步枪一直握在手里,半躬着身体,随时都可以在地上做各种动作,爬行,翻滚,躲避,或者站起。
虚也没有睡,靠在树上坐着,对着只剩下火星的篝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醒了?”他问。声音撕裂的沙哑。
“恩,根本没睡着。”
“聊天?”
“好。”
“仗什么时候打完?”
我翻身坐起,揉着快要僵硬的一直被压着的右肩。
“谁知道,”我看了他一眼,“也许……快了。”
“真想一切快些结束。”他扬了扬应该很好看的嘴角——因为连日打仗,我们又和主力部队失去了联络,这几天过得艰苦。
“恩。”靠在他肩上的镜子在梦里发出一声龃龉,嘴角荡漾开来。
虚温柔的看着他,缠着纱布的手轻轻覆上镜子消瘦的脸。
“也不知道四周有多少敌军。”虚低声说了一句,喃喃的。
“我们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然后和联军会合。”我勉强的笑,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对。”他应了一声。
远远的,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声,然后远处有瞭望台亮起了信号灯。
“是他们吗?”虚突然叫,声音并不响,但掩饰不住激动,“是不是?”
“不知道。”我压低声音,“小心。”
轻微的移动身体,推醒还在酣睡的美帝斯和他身边的阑,两只手同时捂着他们的嘴,要知道,刚睡醒的人神志通常不怎么清醒。
果然,两个醒来的人都疑惑了片刻,然后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迅速的进入了状态。镜子和风也先后被虚弄醒。
我们剩下的子弹和手榴弹很有限,要撑到联军赶来,所以尽量避免和敌人正面交锋。
东方渐白,脚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在昨天和一个德国兵贴身战的时候左腿被刀刺到,很深的一个伤口,虽然经过简单的包扎和处理,但是因为没有抗生类药物和酒精,恐怕现在已经开始化脓了。
“靠近去看看。如果真的是……那就太好了。”阑沉思片刻,下了决定。
点头,借着军装的伪装色缓缓在灌木丛和杂草里移动着,直到可以清楚的看见前方那个瞭望台。
“是颠!”眼尖的镜子叫出声来,想阻止却已来不及。是,那个站在台上的身影,分明就是颠。
十几把枪一下包围了我们。
“干什么啊?是我们啊,颠!”镜子有些莫名其妙,语气大大的不悦。
虚扔掉手里的枪,冷笑一声。
“镜子,他们要抓的就是我们。”
镜子变了脸,不信的看着虚。
虚垂下眼睑,我知道,他很难过。可是,更多的是气愤。
“我们被颠出卖了。”
“放下枪!”德国士兵操着可笑的英语大声命令我们。
“镜子,放下吧。你的虚没骗你。”阑冷冷的陈述。
“切!”斯不屑的哼出声。狠狠把枪摔在地上。
镜子傻了,直到一个大胡子德国兵上前缴了他手里的枪,还睁大着眼睛看着虚。
我们被他们押着到了台上,我觉得腿上的伤流血了,湿湿的,好难受。押我的那个人的配枪长长的,枪把总是在有意无意碰到我的伤口。
颠皱着眉站在那里,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飘过我受伤的腿。他旁边放着一张藤椅,一个年轻的军官坐着,军衔是少将。军装穿的一丝不苟,头发整齐的藏在军帽里,我猜想每天梳理头发大概也要花去不少时间。苍白英俊的脸,眯着眼打量我们。
“就这几个?”语气轻佻到仿佛称斤论两的货物。
“这六个人是联军中的精英小分队,抵得上普通军的600个。”颠冷冰冰的解释。
怎么不说自己是我们这个精英小分队的队长?我心里好笑的想。
“哦?你的意思是说,实际上我俘虏了600个联军战士?”少将斜眼看他。
“谢谢抬举,我们六个再强还不是被少将您俘虏了,更何况我们之中有伤员。”风慢慢说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这位的意思是说,我趁人之危,即使俘虏了你们,也不光彩。”少将转而看风。
“看来阁下并不笨。”美帝斯高昂着他的头,讽刺的说。
少将微微变了脸色,但很快又恢复到之前不可一世的态度,点了根烟。没错,现在他是王。
“等天完全亮了回营地。”他下了命令,颠小幅度的颔首。真是到了那里都不会丢弃自己尊严的家伙,真的出卖了我们?实在是很难相信呢。
没耽搁多久,我们几个很快就像牲口一样被关在一辆俘虏押送车里送到他们的营地去。
空间很小。颠簸的过程中不断冲击到我的伤口,那周围十公分距离之内的军裤早已血红。
我觉得头昏,可能是失血引起的。于是闭目养神,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但很快被惊醒,风推了我一把。
“别睡。”
“恩。”
“伤口又破了?”
“大概。”
他示意我把伤口给他看。我吃力的把原本弯着的小腿伸直。
用力扯开包在上面早已被血水浸透的帆布裤,因为几乎粘着,布料脱离皮肤的一刹生生的疼,视线飘到车后门的小的可怜的窗外,一群候鸟飞过,已经是秋天了,原来。
“忍着。”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风,没酒精,要我忍什么?
正要问,他却俯下身去,在我还没来得及制止他之前,伤口狠狠的痛了。
“你疯了啊?住手!”
他抬起头,吐出一口血水,瞪眼看我。
“白痴啊你,帮你把脓水吸出来,另外唾液可以杀菌,否则你要让你的左腿坏掉吗?”
“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腿留着有什么用?”我反问他,提醒他这个“事实”。
他又抬头,笑:“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
大家忽然都看我们,愣了有一会儿,镜子别过头傻傻的对虚笑。
“虚,我也帮你把手上的伤口吸吸好不好?”
“呃,不用,我的伤口处理的很好,也上过酒精。”虚摆摆手。
沉默。
“你们说,颠真的会出卖我们?”斯第一个打破它。
苦笑。
“我就是不相信这一点才没有反抗的被他们抓住。相信你们也一样吧?”斯继续,“也许,颠有什么计划,我们应该要配合。”
“如果他的计划是牺牲我们,你会如何?”我问。
“那没问题。只要他别让我在天堂等太久。”斯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
车猛的就停了,接着有两个纳粹兵打开后车门,要我们下车。
一幢废弃的三层楼建筑,我们被押送到二楼一间房间。霉气扑鼻。
“谁是阑?”
一个卷着头发的德国兵硬邦邦的问。
阑站起来,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颠要见我。”口气里满是预料之中的样子。
“小心。”五人共同完成的话。
走掉了一个人的房间莫名就显得不安起来,我忽略掉脚上的疼痛,强打起精神,现在可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
“等这场仗打完了,我一定要好好的休息。”故作轻松的伸了一个懒腰。
“莲,你老家在什么地方?”虚问我。
“不记得了。”
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认为我在说笑。我微笑的看着他们每一个,我是真的不记得了,连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都不知道。
只是因为,一出现就是这个样子。
“The very beginning of the very beginning, I didn’t decide to try remembering,
Where my memory is gathering, it should be taken in.
The blank in my brain is never staring, I need a mourning.
Where is my time’s direction, it maybe murky.”
“这是什么?”
风疑惑的看着我。
“大概……是首歌。”我努力的想,很努力的。
“后面应该还有吧?”
“可能。我不记得了。”我遗憾的笑。
“那么你该记得名字吧?”
“时光。时光。”我低头哀悼那些被我遗忘的时光。
伸出手,洁白,清冷,像一朵盛开的花,它一直都这么干净,无论我在野外的时候,哪怕好多天不洗手,它还是那么苍白干净,让我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我的手。到底,是不是我的手?
脚步声从远到近,门被打开,阑进来。面无表情。
五双眼睛齐刷刷盯着阑看。
门被重新关上。
阑站着,一动不动,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用力的说:
“离、开、这、里。”
空气凝固了好久,大家甚至觉得呼吸困难,我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那么重。
“好。晚上。”斯打了一个暗号。眼睛变的冰冷。
将近中午的时候他们扔进一些面包和水,为了保存体力,用力的嚼。瞟了一眼镜子,捏着面包发呆。
“镜子,再怎么样,也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面包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
“发什么呆啊?吃了它!”
“吃。”
虚温柔的揽过镜子,那温柔,绚烂到刺伤了我们的眼睛,很痛很痛。
镜子突然笑了,那笑,却分明有眼泪流下来,他大口大口往嘴巴里塞面包。
鼻子有点酸酸的,想着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原来是这种味道,我当然能体会镜子的心情。
可是我们始终无奈。
在墙角竟然找到半瓶酒精,真是意外的收获,从衣服上撕了几条布,蘸了酒精擦伤口,很清醒的痛,酒精真是有趣的东西,拿来喝可以麻醉,反过来却又可以处理伤口,变成白花花的泡沫,还有激烈的嘶嘶声。
虚手上的伤也顺便重新包扎了一下。
“等天黑了就行动。”
“恩。”
处理完伤口的腿说不出的舒适,晚上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腿没问题吧?”阑问。
“没有什么影响。放心。”
屏息凝神等着天黑,然后很老套的,我假装昏迷的样子,而风则大喊。
“来人!他伤口发炎昏迷了!快来人啊!”
门被打开,有黄色的手电的光,摇摇晃晃。
来的几个人闷哼一声,被很干脆的放倒了。
取了他们的枪和手电,风和阑换上他们的衣服。
如果不能一起逃走,至少也不能全军覆没。
顺利的走到楼下,遇到两个德国兵。
风和阑低头上前,我们四个躲在墙的另一侧。
“什么事?”
“那几个俘虏里有人受伤昏迷了。”我暗暗佩服风的德语,竟然完全的柏林口音。
“那怎么办?”
“去找军医,这几个人对少将来说现在还不能死。”风犹疑了片刻。阑一示意,下一个动作两个已经分别把德国兵劈晕过去,镜子和斯换上他们的衣服。
“走!”
放轻脚步朝铁丝围成的墙壁走去。
这原来是个死角,如同视力的盲点,处在那幢关押着我们的建筑的左侧。
看到那个出口,我却怀疑起来,我们,我,真的可以活着走出这里吗?
背后一束灯光,开枪的声音,左腿一痛,跪了下来。
该死的左腿!
我推了风一把。死就死我一个好了。
“想活命就不要动!”我回头去看,说话的是颠,后面那个德国佬悠哉地跟在后面。
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你要杀我吗?”
颠朝我走近,远处几声枪响,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逃出去。
“如何?”那家伙看起来很得意的样子,“颠,证明你诚意的时候到了。杀了他。”
颠举起枪,那黑色的洞口对着我,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Maybe waiting an ending, I cannot see the sun burning.
Time is murmuring, life is last-ditch.
My dear, I have never been in existence.
My dear, even I cannot find my vestige.
And I will be submerged by time.”
“杀了我,证明。”我轻轻的说。
颠点头了,他点头了。我看到了。
死亡的后面是什么?没空去想,我却看见了什么,好象是眼泪,是谁的?还有海鸟的歌声,稀缈的在耳边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