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烦恼（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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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澍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回到十五年前最大的金手指就是他拥有未来的头脑——但是同样最大的麻烦莫过于他只是个刚升二年级的小学生。
“爸，你相信我，A市的地价到时候会翻十倍的。”
“......”许钧耳朵已经听出茧子了。
张云摸了摸儿子的头，一脸关切：“也没发烧啊。这几天总是奇怪的很，莫不是在学校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澍仔，你跟妈妈说，在学校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还是跟着谁学坏了？”
“妈你别摸我脑门——罢了，你们会后悔的。”
听到这里许钧实在是忍无可忍，报纸往茶几上狠狠一扔，把嘴里叼着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臭小子，小小年纪不读好书，管什么钱财。”许钧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一声“哼”，烟圈又冒出来了一个，“你怎么不学学你们班那个第一名？她会天天和她爸讲地价？”。许澍想可能这就是所谓七窍生烟，见状赶紧转移话题：
“喏，正好，今天下午我叫她来我们家教我学习方法——妈，你多煮点饭。”穿越回十五年前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被催婚。
张云一听可高兴了，“这才是妈妈的乖仔嘛，别去烦你爸爸了，他最近工作忙。”
如果没算错，这个时候许钧应该要升职了。许澍乖乖点了点头。从小到大许钧作为一个父亲，就是他眼里的权威和榜样。许钧写得一手好字，软笔硬笔皆是，许澍就学着他练行楷隶宋；许钧在职位上平步青云位高权重依旧不忘奉公守法两袖清风，许澍就学着他坦坦荡荡；许钧后来下乡扶贫，因为他自己就是穷苦出身，许澍就学着他饮水思源......
回到房间，一叠崭新的电学相关书籍整整齐齐地码在书桌上，整片玻璃镇纸下有许澍压着的一张法拉第的相片，相片旁边写着——人类的足迹无垠广阔，永不消逝的只有电波。
这是许澍的梦想。他告诉爸爸自己要买书，让他给张红色的毛爷爷。许钧没有任何犹豫——即使那个年代的工资连一千元都没有——许钧是最好的父亲。
张云瞪了许钧一眼：“以后少抽烟！要抽你给我到阳台去抽！呛死个人。”说罢又揽着许钧笑嘻嘻的，“我上午买了不少菜，你教我做饭，我给儿子同学露一手。”
“晓得了晓得了。”
一声碎玻璃的刺响。烟灰缸四分五裂。杨铭狠狠往房门上一踹，木屑四起，门上一个窟窿刺拉拉的。
“你少管我。”
陈纾冷笑，“你再这样干下去迟早破产。”
“你懂什么？”杨初新看着爸爸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跑过去拉着爸爸的裤腿，“爸爸，你眼睛好红，滴一点眼药水吧。”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杨铭推开她。
“杨铭，你赚钱可以，但你要是脚踏实地我也不会和你吵架。”陈纾浑身都是来自她陈家的那种凛然正气，而这偏偏是杨铭无法忍受的。他不一样，他是一个商贾，老奸巨猾才是本色，而不是陈纾和她背后整个家族自恃清高的做派。
“是，你们家世代高风。我杨铭配不上！”
“你本来就配不上！”
两个人又开始无止境的争吵。后来伯父叔叔伯母婶婶奶奶都来了，指着妈妈的鼻子说你这个女人，娶了真倒霉。妈妈眼里没有一丝屈从，仰着高高的鼻梁指着一众人等：
“这座房子是我爸爸送给我的，挂在我爸爸名下，我有权利让你们都给我滚，还是说等我爸爸报警来叫你们滚？”她陈家的幺女何尝受过这种委屈？出嫁之前她是陈家最受偏爱的幺女，出嫁之后却成了杨家最受唾弃的媳妇。
杨初新从小是家庭主妇妈妈带大的，她和爷爷奶奶那边不熟，除了姑姑，也讨厌他们竟敢指着妈妈的鼻子骂。她哭喊着：“你们这群强盗！不准在我家的房子里面骂人！”
“肯定是她妈妈教唆的，她只认她们陈家。”大人叽叽喳喳。
陈家是这座城市德高望重的家族，尤以陈纾家为最。祖上出的将军和状元不计其数。在几十年前，南部某城一条街都是陈纾外祖父的丝绸和米粮铺，而陈纾的祖父则是众人敬佩的乡绅，操办一切红白喜事。两家结合后，顺应当时局势，把大部分企业上交公家，留下的只有小部分财产和陈家严苛的家风。而陈纾，她知道自己要成为家族的败类了——因为嫁给了杨铭这个奸商——没有人给自己带孩子，又不舍得把孩子扔给保姆，她只能辞去自己在学院数学讲师的职位，粉碎了自己数学教授的梦想。
陈纾怎么敢给自己家人打电话？她是最受偏爱的幺女，如今却是如此惨淡光景！陈家守旧严苛，连她试探提出离婚都立刻被驳回。杨铭做生意不诚信，这还只是她知道的一小部分，谁知道他还有多少瞒着她的！陈纾觉得自己快疯了。
“初新，你这样大家不喜欢你了。”伯母说。
“我不需要大家喜欢！”她只需要爸爸喜欢妈妈，妈妈喜欢爸爸，爸爸妈妈喜欢她啊。
大人的事情怎么轮得到小孩插手。他们只觉得她是个笑话。家里全是男人们的烟气缭绕和女人们的唾沫横飞。
她觉得快要窒息了。
“爸爸妈妈，我去同学家了，我的靴子还在那里。
——杨初新”
她用铅笔写了张纸条放在门口，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四点半。抹了把眼泪，在存钱罐里掏了十元钱，开了门。客厅里还吵得厉害，一道玄关把他们都挡住了，关上门，去外面，就可以离他们更远了。
许澍写了一个小时的论文，只觉得力不从心。这小身板写了一两千字显然是吃不消了，他只觉得手又酸又麻。既然劝他爸买房没用，他就自己赚——人生如戏，总不能没钱浪吧？更况且，他想离梦想更进一步就得好好学。挠了挠后脑勺，伸个懒腰，又看了一眼玻璃镇纸下的法拉第和那句“人类的足迹无垠广阔，永不消逝的只有电波”，他十分满意。
挂钟显示已经四点五十了。
他叹了口气，虽然每次都知道杨初新会迟到，但是他每次都要准时去等。
“哎，我真就是欠得慌。”他系着鞋带，自嘲。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在楼下。
小羊也不管自己的白色新棉袄，一脸落魄地坐在水泥地上，环抱着膝盖。
许澍心里一抽，回忆起——成年的她也是这样，心情到低谷的时候就会找一个角落这样坐着，一言不发，无论怎么样都不说话。
“小羊？”
“许澍......”她扭头看着他。
看来和成年的她情况不一样。许澍松了口气。
许澍差点忘记了这不是原来那个时代的世界，一句“怎么了，宝贝”就要脱口而出——他咳了一下，“怎么了？”忽地觉得实在是太悲哀了——爱的人就在眼前，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们的爱情。
孤独吗？孤独。这个世界只有许澍一个人拥有多出来的记忆，多出来的情感。
“靴子还我。”
“在我家。”
“要不要脸呐你！快拿给我！”杨初新恶狠狠地冲他喊。
许澍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杨初新从来不肯向他揭开自己心里的伤疤，直到那次自残，他才看见陈纾跪在病床前哭着说：“初新，妈妈对不起你。”而她的父亲不仅从来没有从她的话语里出现过，也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
男孩伸出手：“小羊，我妈妈今天做了糖醋排骨，请你来我家吃饭。”
杨初新抬起头，看见橘色的夕阳洒在一颗深绿深绿的桔子树上，男孩站在灰色的水泥台阶旁，一半瞳孔和一半柔软的头发被夕阳染成了琥珀色。
许澍看见她肉肉的脸，就像是沿海的云朵，还晕着粉色的晚霞。女孩咬着下唇，泪眼汪汪，皱得像个“八”字，搭着他的手站起来，呜呜地一句，
“我想吃糖醋排骨。”
许澍觉得好难过。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烦恼（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