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的光》言诺然

3、第03章

　　曹方华没站稳，后退了几步，她那胖胖的身体倒在了桌子上。随着几声哐啷响，桌子倒了，饭菜碗碟洒落一地。她恼羞成怒，边骂骂咧咧边从地上爬了起来。屁股上还有头发上粘着饭菜。她满脸大汗，还有脖子上的汗水也向小河一样一道一道地流下来，汗水浸湿了她的前襟。那头乱发更乱了，有几缕头发粘在了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堪。她身上污浊的汗味混合着喘出的粗气喷向张山山，额头的青筋暴起，唾沫星子乱溅，嘴里骂着“你这个小∕逼孩子！”

　　奶奶气得手直哆嗦。

　　大门外围着一些看热闹的邻居，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原来溪溪妈妈真的是跟别的男人跑了，真是没看出来啊，挺风流啊。”

　　“唉，可怜孩子，有这么一个妈。”

　　“谁说不是呢，爸爸再婚，跟没有爸爸一样，可怜。”

　　“丢人，竟然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奶奶抄起院子一角的扫帚，向大门外扔了出去，“一个个的八婆，管好自家，少造谣少埋汰人，给你们自己多多积德，省得哪天被阎王爷提早收了去。”

　　门口围着的女人赶忙跳起来躲闪着飞来的扫帚。有的冷吭一声，弹弹身上的灰尘，白了一眼，咣当一声关上了自家的大门。有的跑到了不远处，三两个围在一起低声议论着，眼角边瞥向溪溪家边交换着瞧好戏的眼神和神情，挤眉弄眼。

　　她们不时往这边瞧着，试图能看到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还有也好作为下次老姐妹茶余饭后的谈论话题。有的还时不时虚假地露出圣母般的慈爱，嘴里满是对溪溪两姐妹的关爱，实则内心狂喜，就喜欢别人过得比自己糟心。

　　张溪溪望着满院狼藉及这番景象，不禁倒抽一口气，心想这简直就是一双鞋引起的“惨案”啊。

　　晚上，月亮从东边的天空高高地升起来了，周围一片寂静。

　　溪溪把凉亭里的残局收拾干净，厨房也打扫干净。她摘下围裙，擦了擦手，一个人坐在凉亭内。一盏黄黄的灯光，照得她的影子长长的。她第一次听说妈妈是跟别的男人跑了。以前，奶奶和爸爸跟她讲，是爸爸妈妈感情不和离婚了，没有人跟她讲妈妈是跟别的男人跑了。这不一样，爸爸妈妈因感情不和离婚，只是说明两个人在一起不合适，分开了。而跟别的男人跑了说明妈妈的品行有问题。溪溪很想知道父母是因为什么离婚的，这关乎妈妈的名誉。虽然离婚后妈妈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已经不记得她的容貌，她也从来没有感受到来自妈妈的温暖。对她来说，妈妈是个陌生人。妈妈只是个名词，毫无温度的名词。但是在她心中，她依然给她留了一个位置，她不想她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一落千丈，这样她会受不了。

　　奶奶回来了，边捶着腰边坐在了饭桌前。奶奶不光向杨小雨的妈妈道了歉，还陪着去了趟医院，并支付了医药费。另外还给了些钱，让杨小雨的妈妈买些好吃的，说给杨小雨补补。

　　“我妈妈......” 溪溪来到奶奶身边，想问杨小雨妈妈说的是真的吗，这个事感觉像无数个小蚂蚁一样跑进自己的心里爬来爬去，然后顺着血管，爬到全身的每一处，让她难受得要死。

　　“别提你妈妈了，快去睡吧，这么晚了。”还没等溪溪说完，奶奶就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奶奶站起来走到饭桌前，倒了一杯凉白开喝了几口。

　　“我妈妈真是跟别的男人跑了吗？”溪溪依然站在那里，声音怯怯地问道，心里紧张地咚咚响，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不是，别听他们瞎说。”每次提到妈妈，奶奶的嗓门都会升高八度，情绪有些激动。

　　溪溪望着奶奶的眼睛，她的眼神很坚定，没有躲闪，好像在告诉溪溪我说的是真的，相信我。

　　溪溪的嘴角浮现一丝笑容，一种安心的笑容。

　　忙碌了一晚的奶奶有些疲惫，她连忙跑去厨房给奶奶煮面，煮好后，端到饭桌上，叫奶奶过来吃。

　　奶奶摸了摸溪溪的脸，笑了笑，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奶奶到厨房又拿了两双筷子，让溪溪和她一起吃，她知道今晚她姐俩也没吃好。

　　去喊山山，山山支支吾吾着说不饿，要睡了。

　　奶奶的神情不似刚才那般犀利了，整个脸变得柔和起来。只要不提到妈妈，奶奶基本上还算是个慈祥的奶奶。感觉妈妈是奶奶的一个痛，不能触及，一旦触及，她的每个神经就会充满着狂躁不安，令人压抑。

　　曹方华来大闹一番后，张山山感觉自己闯了祸，怕受到奶奶的责罚。接下来的几天可乖了，也变得安静了，而且非常的勤快。很早起床帮奶奶做早饭，帮着打扫卫生，破天荒得还帮着洗衣服。一会给奶奶捶背，一会给奶奶倒茶水。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殊不知奶奶在那天晚上就原谅了她。

　　过了几天，一直很平静，并没见奶奶责骂埋怨她，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放下来，于是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天热得让人心烦，浑身像糊了一层浆糊一样，感觉连身上的毛孔都无法呼吸，令人透不过气来。

　　山山把梳子打湿，对镜梳着头发，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然后戴上了前几天买的新发卡，又翻箱倒柜找出来两个月前奶奶送给她的一件粉色连衣裙。山山很喜欢这件连衣裙，收到这件衣服后只穿了一次。山山穿着它去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一次活动，回来后叠得整整齐齐，收了起来。这天山山又穿上了这件连衣裙，对着镜子照来照去。

　　打扮妥当后，轻快地哼起了歌。

　　溪溪看到她欢快得像只小鸟，眉梢带着笑意，泛着红晕如一抹桃花。

　　“姐，咱俩出去玩吧？”山山抓起裙角，漂亮地转了一个圈。

　　“想去哪里玩？”溪溪此时正拿着一只铅笔，在纸上画着。她喜欢画画，平时经常在纸上画上几笔。有时她周末在家里，会画些素描静物。

　　“就随便出去溜达溜达，憋在家里难受死了。”山山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继续说道：“或者我们去山那边的那片桃林里，那位小哥哥一定在那里，他不是说他这几天天天会去那里吗。”

　　溪溪在山山的说服下，答应一起去找他。

　　槐树街的街口有颗老槐树，据爸爸讲，爸爸的爷爷小的时候，这颗槐树就长在这里了。

　　老槐树下，一帮男孩在那里玩耍。看到溪溪和山山走近，其中一个男孩站出来。大家都叫他大凯。他比溪溪大两岁，此时他穿着一件白T，下穿牛仔裤，乍一看挺好看。仔细一瞧，衣服做工极差，一看就是他妈妈给他买的地摊货。而他的神情却高傲的很，仰着脖子，以为自己像一只高贵的公马配了个好鞍。他吹了一声口哨，指着溪溪和山山，轻蔑一笑，“听说你们的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随即他的身后传来一阵起哄声。

　　老槐树下这个地方，承载了溪溪很多的欢乐，但是这里也是流言蜚语滋生传播的地方。

　　从记事起，不管是明媚的春天，或者是炎热的夏日，还是轻风习习的秋天暖阳下的冬日。吃完晚饭或者周末，奶奶经常带着她和山山来到这颗老槐树下玩。大人们聚在这里聊家常，分享孩子的生活日常以及孩子的教育，分享喜欢的美食做法，分享附近哪家店进了什么好看的衣服，分享着各种消息。

　　小孩子们玩游戏，踢毽子，跳绳，跳房子，丢沙包。往往大人们聊完天，准备回家做饭了，孩子们的游戏玩得正有兴致。大人们就先回家，等做完饭，扯着嗓子朝老槐树的方向喊一声，“回家吃饭了。” 孩子们才收手作罢，一哄而散，最后还不忘约好明天几点再过来玩。溪溪很喜欢这样的场景，充满着生活的气息。

　　有时候溪溪也会依偎在奶奶身旁，伴随着头顶槐树叶的“沙沙”声，听大人们讲大人之间的事，往往这时候事件精彩不精彩、可信不可信全凭讲述人的讲述。从事件的起因背景讲起，最后再讲到事件的后续发展，讲述人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就像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一般。

　　在听讲述人讲述的时候，听众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然后开始发散思维，开展热烈讨论，群舌激战，高谈阔论。最后讲述人附带着对这个事件的看法，如果往负面方向引导，再添油加醋一番，以小变大，发酵延伸，真的会使事件里的当事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这会导致当事人的风评被害。

　　一个人的风评不好，在这个街区真的是举步维艰，对一个人的打击还是挺大的。有好几次，就因为听了她们的讲述，溪溪就对一直感觉不错的某个邻居有了芥蒂。但是在以后的接触中，她发现这个邻居并不是她们传的那样。

　　溪溪有自己的判断力，不人云亦云，但是街区里的一些人做不到，她们会在背后嚼舌根，说闲话，让别人蒙受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