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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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关处摆放着一碗明显还没动过的鸡蛋炒饭，已经凉了；赵媛提着一袋新鲜的牛奶回家之后，往地上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把碗从地上端起来，放到厨房，转身把牛奶倒进搪瓷锅里。
那搪瓷锅用了有些时日了，侧面米老鼠的耳朵都掉了漆，有一面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焦黑的。体积倒是不大，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爱，边缘有一圈红色的花纹，掉漆的地方被人用红笔补上了，颜色不太匹配，所以显得有些突兀；不过家里的主人明显不在乎这些。
赵媛把小锅放到炉子上，打开开关，然后重新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那碗蛋炒饭，往嘴里扒拉起来。
其实那碗蛋炒饭并不多，盛装的碗也很小，配套的勺柄上还印了只小熊；赵媛很快吃完了，往碗里倒了自来水，放在水池里泡着，然后把煮好的牛奶倒出来，端着碗去了卧室。
背靠着床，有一个小男孩儿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画板；因为画板实在太大了，所以显得有点滑稽，不过男孩看起来倒是一点不在意，他一心一意拿笔在画纸上涂涂写写，那股全神贯注的劲看着竟有点所谓的“大师风范”了。
赵媛也不管他坐在地板上凉不凉，只是走到他的身边，然后蹲在地上，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牛奶，让瓷碗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男孩这才有了点反应。
他说话的声音很慢，也很轻。
“你回来啦？”
赵媛点点头，舀了一勺牛奶，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往他微张的嘴唇里放。
男孩坐着的地方正对阳台，有零散的光落在他怀里的画板上，赵媛看清了他画的东西，一边给他喂牛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这是什么？”
“蝴蝶。”
“什么蝴蝶？”
“不知道。”男孩回答。他换了支黑笔涂在纸上，让原本明亮的画面带上了一丝阴沉。
“家里有养的。”
男孩的线条很流畅，曲线很优美，看起来并不是小孩子的乱涂乱画。只是色彩用得过于极端，再加上并不协调的搭配，让看的人心里难免产生一丝不适。
赵媛觉得很奇怪：“家里有这种蝴蝶吗？”
“有的。”男孩没有看他，全程都盯着自己的画，好像那才是他世界的全部。
“妈妈有养，你也有。”
拿汤勺的手在半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赵媛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给男孩喂牛奶的动作，目光落在阳台一株仙人掌落下的倒影里，一动不动。
兰一舟关死了自己办公室唯一的那道玻璃门，甚至还想买个帘子把它遮起来——他现在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工智能和他都是相克的：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桌上还摆放着杨灵昨天给他送过来的关于上一个案子的资料信息，他昨天在赵媛的出租屋里待了一个晚上，到现在都没来得及看。
正当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坐下来读完一份资料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响了。
他整个人身子下意识一跳，透过玻璃看见外面的人并不是什么“人工智能”，这才松了口气叫他进来。
罗贯弘手里端着杯热可可，没给上级，自己先喝了一口。
“你昨天和那个赵媛……”
——兰一舟从座位上跳起来把他往门外面推。
“哎你别推我啊……大哥我开玩笑！行行行我信你我信你……”罗贯弘挡开他的“降龙十八掌”，把手里还温乎着的咖啡往他手里塞。
“其实吧，人家小景挺贴心的，你看不仅关心你的私生活，连饮料都给你准备好了。”
兰一舟看了眼热可可又看了眼他，停顿了一会儿说：
“你有病吧？”
说完也懒得理他，自己端着可可坐回电脑椅上，多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往某位“不速之客”身上放，用行动向他展示了什么叫做“自行了断”。
双双沉默了一会儿，兰一舟又抬起头来：
“……‘小景’是谁？”
“哦，”罗贯弘摆着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欠揍样子，吊儿郎当地回答他说：“就那个不是人的‘玩意儿’呗，人家叫景忱，跟咱还有一年的缘分呢，你别老挤兑人家成不成？吃亏的是你自己……”
兰一舟觉得他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真是把“胳膊肘往外拐”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有机会一定得把他剁吧剁吧炒了，也算是一种消除“隐患”的措施了。
“嘶——我觉得咱俩的缘分……好像很浅哪。”
罗贯弘马上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一秒钟稍息立正，不敢多说了。
“赵媛那姑娘，不是个省油的灯。”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兰一舟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罗贯弘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啊，啊？”
“我昨天去见她，本来想把她灌醉了之后套点儿有用信息，结果这小丫头片子还挺能喝的……”一回忆起那个场景就觉得丢脸，兰一舟清了清嗓子掩盖过去，重新说道：“她对我们太谨慎了，不是一个普通受害人该有的态度。”
罗贯弘不知道怎么想的，听见他咳嗽还以为是呛着了，立马跨到办公桌前把那杯可可往他手边递，直到收到兰一舟一记冷冰冰的眼刀，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扁了扁嘴，把杯子放回原位，自觉把手背到身后，支支吾吾说出来个：“然、然后呢？”
他表面上迎合着兰一舟的话，背地里骂这家伙好不是东西，连偷偷给人小姑娘灌酒这种脏事儿都做得出来，好在他了解兰一舟知道他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混蛋，就是单纯的脑子有问题，没有同情心。
不过，要不是这一点，他兰一舟还真不一定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上来。
“我觉得这个案子要破，首先得从赵媛身上找关键线索。这两天给我把她盯紧了。”兰一舟随手拿了块核桃放进嘴里，随口问道：“哎，老马的尸检报告怎么说？”
“哦，还能怎么说，割腕引起的大脑缺氧，窒息性死亡。”罗贯弘叹了口气，“身上还有很多细小的旧疤。老马说，多半又是家庭暴力。”
兰一舟瞥了他一眼：“家庭暴力？”
“嗯。虽然死者现在是离婚状态，可以前是结过的嘛。”
“哦。”
三天前，西江路关口小区二单元发生一起杀人案件。死者是家里的女主人，叫徐桂芬，被人发现浑身是血地躺在自家浴缸里，血已经流干了，整个池子都是红的。唯一的目击证人，是家里九岁的小儿子，赵珂。
邻居是闻见她家里的烟味儿，才觉得不对劲的。向门卫借钥匙打开门以后，才发现厨房的炉灶没有关，已经出现了小范围火灾。人们第一反应是先把火扑灭，然后才意识到房间里居然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动静的。直到走进了浴室，看到自己的邻居满身是血地躺在浴缸里，才慌慌张张地报了警。
那个时候，赵柯被发现坐在浴室潮湿的地板上，正对着他母亲已经冷透的尸体，怀里抱着只大大的画板，正在专心致志地画一只蝴蝶。
后来那幅画被带回了警队，只是至今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除了线条有些杂乱、色彩诡异到有些压抑，这好像就是一副普通孩子随手画出来的画。
警察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想从赵珂嘴里得到点有用的信息，可是始终不得意。这个孩子被确诊为患有严重的自闭症，从头到尾只会说一句话：
“我姐姐呢？”
——他的姐姐就是赵媛。
警察找到赵媛时，她正在一家咖啡馆里打工。
徐桂芬离了婚，家里并不富裕，赵媛是他和前夫赵玉龙14年前领养的孩子。那个时候夫妻二人急于有一个孩子，偏偏徐桂芬又生不出来，不得已才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小姑娘。听说，当初之所以一眼看中赵媛，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两只大眼睛没有什么光，一看就属于那种对父母言听计从的类型，不会给他们惹麻烦。而且，这小姑娘也姓赵。
可谁能想到赵媛在他们家住下的第二个年头，徐桂芬就怀了孕，生下一个患有先天性自闭症的儿子，夫妻二人给他取名叫赵珂。
赵柯五岁那年，徐桂芬和赵玉龙离了婚，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住在西江路一个最普通不过小区里。徐桂芬没上过几年学，是那种最普通的家庭主妇，平时的经济来源主要都是靠赵玉龙，这一下子离了婚还要带孩子，确实给她带来了一段时间的压力。后来，她找了一户人家，给人做保姆，赚到的钱勉勉强强能维持家用；赵媛不忍心看母亲这么辛苦，于是高中便辍了学到处打工，这才把赵珂养到这么大。
——这都是听别人说的。
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其实谁也不知道。毕竟唯一知情的三个人，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自闭症不愿意说话，还有一个——在兰一舟近乎变态的“审问”方式下把他灌醉，还泼了他一身的酒。
想想就觉得生气。
“那小丫头……还没回来呀？”
提到老马，兰一舟才突然想起这么个事来，眼睛瞥了瞥门外，朝罗贯弘使眼色。
“嘿，不是你叫她跟踪赵玉龙去了吗？”罗贯弘说。
“我知道。我是说，这都三天了！”
“你着什么急啊，人家老马都不着急。”
兰一舟冲他翻了个白眼——我还指望她再去找一趟赵媛呢，我可不想再被泼一身酒。
“罐头，赵媛那边……”
“别找我，我手头资料还没整理出来呢。”
“……”
——该用人时一个个的屁事都挺多。
兰一舟瞪他一眼，刚想说点什么脏言脏语来发泄脾气，就听见办公室的门“咔”的一声被打开了，来人端着满满一沓资料，朝办公室里的罗贯弘说：“罗警官，你的资料我已经帮你整理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吗？”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和了，以至于向来对“抢人饭碗”这事儿比较敏感的罗贯弘，都没发现这事儿有什么不妥。直到兰一舟不情不愿地啧吧一声，开口就冲外面的人说：“你怎么进来的？”
景忱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老老实实地说：“门没锁。”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打报告？”
“张处说我不用打报告。”
“……”该死的滥用职权。
如此想来，之前那套用一扇门来挡住所有魑魅魍魉的计划，估计是没什么鸟用了。
兰一舟不想和他说话，转身对罗贯弘说：“那……既然你已经完成工作了，明天陪我去一趟赵媛家。”
罗贯弘这才从“以后有人帮我上班”的喜悦当中清醒过来，开口便问：“为什么！”
兰一舟也没说原因，反手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队长的话还问为什么？！”
按照平常，罗贯弘被兰一舟欺负惯了，这种事儿纠缠两句他也就应了。可是今天情况似乎有点不同，没等罗贯弘不情不愿地答应，先有一个“热心肠”代替他开口了：
“兰队，罗警官不愿意去的话，我可以代劳。”
兰一舟瞥了他一眼。
——这个眼神罗贯弘熟悉：是他最烦的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又出现了。
“谁告诉你罐头不愿意了？老罗，你说，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罗贯弘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只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小鸡。
“没关系，那我也可以去帮你们的忙。”
“嘿，我说你挺帅一小伙子，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呢！”兰一舟是没想到这新来的人工智能如此没有眼色，要是他有那“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胆量，估计今晚上就偷偷把他卸了看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谁知景忱听了不卑不亢地说：“我接到的命令是无条件辅佐你们的工作。”说完，看着兰一舟的眼睛，还多此一举地补充了一句：
“最好能寸步不离地辅佐你。”
兰一舟平白无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想道：
张平升，我谢谢你全家。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