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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阴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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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媛打工住的小出租屋里没有人。
兰一舟一行三人蹲在门外头守了一个小时,蹲得腿都麻了。兰一舟站起来掏出手机,往最近联系人里翻了两页,拨了个号码,结果被对面压断了。对着漆黑的手机屏幕愣了一会儿,拉起旁边的罐头往外走。
罗贯弘不知所以,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忙问你干嘛去,却始终得不到回答。倒是一直跟在兰一舟身边的景忱表现良好,不仅不用拉就能轻松跟上别人的脚步,而且全程不多一句废话,兰一舟叫他干嘛他干嘛,甚至叫他掏个鸟窝他也能拿根棍子杵树底下跟麻雀斗智斗勇。罗贯弘刚开始觉得奇怪,偷偷问完才知道,景忱的直接上级是张平升,得到的命令是辅佐刑侦大队,而刑侦队目前的大队长是兰一舟,他也就自然而然听从这流氓头头的差遣。
唯一的一点:兰一舟不能拒绝他参与案件,不然就是耽误考察期,到时候又是兰一舟的责任。
就这么走了将近20分钟,罗贯弘彻底忍不住了,一把甩开他的手,气喘吁吁地问你到底带我们去哪?
“你跟着走就行了。”兰一舟嫌他事儿多,懒得回答。
“那行……你至少告诉我还要走多久吧?”
“再有大概一个小时吧,不长。”
“一个小时?!”罗贯弘目瞪口呆:“兰队,咱打个车不行吗?”
谁知兰一舟听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正当罗贯弘以为这位爷又要用什么“锻炼身体”之类的理由来搪塞自己时,他却听见对方堂而皇之地回答道:
“没钱。”
“……”
——靠,老财迷了。
于是等他们仨一路疾走到目的地的一间酒吧时,罗贯弘已经在心里戳死兰一舟一百次了。
转而去看他们刚刚收割的“新劳力”:正面带微笑地跟在那个大魔王身边,一张过分精致的脸阳光愉快,没有一丝怨气,甚至身上连一滴汗都没有,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要不是罗贯弘知道他不是人,可能都会误以为他是来跟心上人约会的了。
酒吧还没到营业热潮期,音乐没有那么嘈杂。斑驳的彩光打在地面上,只是平添冷清。
“兰队,”景忱戳了戳兰一舟的胳膊,给他指了指前台的方向,“那边。”
酒吧前台正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手里握着醒酒器,好像在帮客人醒酒。她长得很年轻,动作却无比熟练,一看就知道在酒吧里干过一段时间了。身上黑白色调的制服紧贴着腰身,勾勒出属于这个年纪女孩特有的优异身材来。
“啧。”兰一舟不知为何有些烦躁,整个身子往另一边挪了挪,不想离景忱那么近,嘴里的话也不甚耐烦:“我难道还看不见吗?”
说完,便大摇大摆走向了前台。
罗贯弘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家伙来这种地方还真符合他的气质。
兰一舟走到前台,懒洋洋靠在桌子上,半条腿勾着旋转椅,穿着一身骚得反光的皮夹克,二话不说就把一张帅脸摆在女孩视野里,开口第一句就是“好久不见”。整个人的轻浮气质一览无余。连一直沉稳的景忱都在一旁眨了眨眼,还没问出什么,就听见身旁的罗贯弘见怪不怪地向他解释:
“那家伙,流氓出身,习惯就好了。”
景忱没说话,对着那人略“妖娆”的站姿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酒吧的女孩被他吓了一跳,看起来倒是没有多惊讶。
“又来找我干嘛?”
兰一舟贱兮兮地笑出一排大白牙:“聊聊?”
“不聊。”
“在这儿干多久了?昨天怎么不告诉我你是干这行的?”兰一舟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早知道你在这上班,我也不至于干什么不好非拉你去喝酒。
赵媛听到这停下了手中的活,把醒酒器里的酒倒进杯子,摆到他面前。
她今天的样子虽然没有改变多少,可仔细看也能找出细微的不同来。比如她的眼线画得比以往更媚俗了些,口红也更明艳,虽说这些在一个年轻女孩的脸上看着多少有些突兀,可在赵媛的脸上就不一样;她给了这副妆容一种独特的美感,脆弱而引人注目。
她靠在这张桌子的对面,和兰一舟不过一尺的距离;然后俯下身子。
“兰队想知道?”
兰一舟也不怕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嗯。”
“那你愿不愿意……”女孩端起放在桌上的酒杯,在他的面前缓缓摇晃起来,好似故意要让他看见那里面红色的液体荡起波纹,聚合又散开。
“请我,喝酒?”
“请你喝酒?”兰一舟挑了挑眉。
赵媛以为他不喜欢这种轻浮的行为,本想说一声算了就此离去,谁知道下一秒就听见这人无比真诚的说:
“可我买不起。”
罗贯弘全程在旁边看着,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差点嘲笑出声,余光瞥见站在一边的景忱,不知为何总感觉他松了口气似的。
——看错了吧。他想。
“……”赵媛肉眼可见地挑了挑眉,一副“没想到人民警察竟然比人民还穷酸”的嫌弃表情,然后把手里的酒杯原放回他的面前,调整了一下姿态然后说:“那,我请你喝?”
兰一舟立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可是你说的。”
罗贯弘&景忱:“……”
杯里的酒很快见了底。兰一舟放下酒杯,还是那副引领时代风骚的姿势,说话的表情却已然严肃了很多。
“你在这儿干了多久了?”
“一年。”
赵媛接过杯子,动作犀利地冲洗着杯壁。
“为什么不回家?非得住在那个几平米的小出租屋里?”
“离上班的地方近。”
“不担心你弟?他才那么小。”
赵媛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平静地说:“不是有你们呢吗?”
徐桂芬死后,刑警由于担心赵珂受刺激,专门派了人定时照看他,每天会给他备好一日三餐,还会给他买其他孩子都喜欢的玩具。只不过据派去的警官说,赵珂似乎对他们做的食物并不感兴趣,一般都是吃几口就不吃了,平时也不玩玩具,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抱着他的画板,坐在阳台后面,画人家都看不懂的画。而且一旦画起了画,就谁的话也听不见了。民警对他没有办法。
这个消息赵媛不可能不清楚。
兰一舟皱了皱眉,反问她:“你对我们这么放心?”
“嗯。”依旧是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的回答。
“那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兰一舟说完,指了指她工作装前胸的口袋,那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张矩形的卡片。
“你明明有话想对我说。”
赵媛停了下来。
洗干净的酒杯被仔细地归置好,她长叹了一口气,像个输了的赌徒,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兰一舟留下过的明信片,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兰一舟撇了撇嘴:“猜的。”
“万一只是小广告呢?”
“我是一路从你家走过来的,路上并没有人给我塞过小广告。”
“你一路走过来,就为了观察有没有人发小广告?”
“那倒不是。”兰一舟把腿旁边的椅子拉过来坐下,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其实还有更简单的原因。”
罗贯弘冷笑一声,也坐到了他的旁边。
——确实简单。
赵媛倒是没再好奇下去,兰一舟也就不再就着这个话题暴露他的“守财奴”本性,转而回到主题上问她:“你要说什么?”
赵媛也扯了椅子坐到他对面,目光却停留在那个唯一保持着站立姿势、而且模样过于瞩目的某人身上。
第一次录口供的时候她就见过兰一舟和罗贯弘,可是这一位……
“哦,别担心,这是我们派出所的吉祥物,看一眼增寿十年。”兰一舟见她有所顾忌,一把把景忱拽到自己身边坐下,同时无视了他向自己投来的迷惑目光。
赵媛反而更担心了。
“这么说吧,他不是人。”兰一舟实在懒得解释,撂下这么一句就想把话题带开:“不要小瞧现代科技——现在可以说重点了吗?”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兰一舟敲了敲手边的杯子。
“如果你有话要说,前天为什么不说?早上又为什么洒我一身酒?”指甲和杯壁碰撞,发出一阵不怎么舒服的清脆声音。兰一舟压低了语气,说完他的下一句话:“你是不是对警察,有什么偏见?”
赵媛没有看他。
空气沉默了大约五秒钟,才终于有人说出第一句话。
“……你们觉得我妈,是自杀么?”
“你觉得呢?”罗贯弘反问。
他的身高和兰一舟不差上下,脸长得也不差,不笑的时候,也有一种男性天然的威慑力,能吓坏很多小姑娘。这也是为什么兰一舟喜欢拉他出来一块儿办案。
可是赵媛明显不属于那种会被吓坏的女孩儿类型。她只是冷笑一声,然后说:“你们要是觉得她是自杀,就不会来找我了。”
“既然如此,那就把我们想知道的告诉我们。”
“对不起,我只能说一句——你们找错人了。”
这下换罗贯弘无话可说。
这句话赵媛说得铿锵有力,配上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居然真的让罗贯弘他们产生了一种“找错人”的感觉。
“这件事里明明还有第四个人!”
说这句话时,赵媛的眼睛是睁大的,里面的红血丝被本就惨白的皮肤衬托得更为艳丽,在一张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脸上,只显得更加诡异。
这个女孩,活得一定不好。
这是兰一舟在看到那双眼睛后的第一印象。
“你的养父?我们已经派人去调查他了……”
“别那么叫他。”赵媛的冷静恢复得很快,但仅仅体现在语气里。
按理说这个时候,嫌疑人应该会自己陈述与另一个嫌疑人的身份来洗脱嫌疑。可赵媛反而没这么做,她在说完那句话以后,就死盯着桌子上的水渍,再也不说话了。
兰一舟等待了一会儿,知道她不想说。关键性线索已经拿到了,他叹了口气,拉着罗贯弘打算离开。
他俩已经往门口迈了几步,赵媛也重新站起了身打算恢复工作状态。谁知这个时候,却又有一道温和到有些冷漠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平静。
“赵小姐,一个女孩子来这种地方工作,很危险的——小时候你的爸爸没有告诉过你吗?”
赵媛的脚步立马停在了原地。
——他用的是“你的爸爸”,不是“养父”,更不是那三个字。
兰一舟也发现了她的异常,目光顿时尖锐起来。
但是景忱并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就在她站在原地发呆的空档,起身回到了兰一舟的身边。
甚至还冲他做了个笑脸。
“我们走吧。”
无人注意到,女孩的胸口因为那句话剧烈起伏着,上衣口袋里的明信片露出一个角,在她的视野当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