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七》小黛猫

10、十

　　我没有给马克说过渠毅，也没有给陈然说过，我觉得这跟他们都没有关系。小老头渠毅是我生命里的一个异数，突然开始，又突然终止，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连我和他——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马克说，《圣经》里讲，神说要有光，于是有光，这是第一天。我说鸭子是我的第一天。神说要有天，于是有了苍穹，这是第二天。渠毅大概算是我的第二天。……神说要有野兽、牲畜和爬虫，于是就有了野兽、牲畜和爬虫，这是第五天。第五天造就了一个物质的世界，陈然是我的星期五。后来神又说要有男人和女人，于是有了男人和女人，这是第六天。第六天上我遇到了马克。第七天神休息了，我们于是不知所踪。马克走之前，我的创世纪大概就是这样的。
　　我对马克说，他的神，很变态。希腊的宙斯有他的赫拉，印度的湿婆有他的地母，密宗的莲花生大师有他的明妃，就是中国的老天爷，也还有一个不那么讨人喜欢的王母陪着他。他的神有什么？什么也没有。他的神没有一个地位相当的女性伴侣，没有一个女神，一个可以沟通可以信赖的女人，只有满满一世界蜷伏在地的女奴。他的神没有爱也没有情欲，所以也要禁锢所有人和物的爱和情欲。他的先知都必须抛妻弃子，或者在一望无际没有希望的荒原中独行至死，或者卑微地靠出卖妻子的□□换取可怜的一席安身之地。神以杀戮生活在痛苦中的人类为乐，只能不断地给人世降下灾难和再次的灾难，所有那些火都不是光明，所有那些水也都不是滋养。繁忙的高傲的无上的刚愎自用的神犯了一个大的错误。他为公鸡制造了母鸡，他为公鹿制造了母鹿，他为男人搞了一次史前外科手术弄了一个女人出来，他怎么会忘记为自己制造一个女神的？神对亚伯拉罕说，不要犯错，犯错者将不能得到原谅。所以到了第七天，他的神看见世间的一切都成双成对，厌烦透了他自己的寂寞，然后就自己把自己给杀了。神话里说，神休息了；我对马克说，神死了。
　　说这些的时候，我和马克站在砍特伯雷区的墓园里。我去拍摄那里各式各样的方尖碑。在我的眼里，这些贮满了亡者灵魂的方尖碑就是西方。除此以外，还有教堂。面对那个我始终无法进入的西方，我举起相机，想把它的起点和终点一起摄入。马克站在我的对面，有着金色头发蓝色眼睛和虔诚的面貌，也是一个西方。我端着我的数码相机，一张一张翻看我拍摄的各种各样的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每一个看上去都是一个干涩的符号。我说着，没有看马克的眼睛。我觉得我手里象是高高举起了一把大斧子，打算把马克的根砍断。我觉得我象是月亮上那个砍树的人，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砍，可以依然每天在砍。我猜想我身上那些所谓的东方的神秘一下子全被砍掉了，只剩下一种异教徒的可怜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