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约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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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森林科技灯火通明，乔凡毫不意外地留下加班。正当她要迷失在报告里，微信弹出了朱湘的消息。
“乔乔，你是不是还没下班呀。”
乔凡打了个“嗯”回过去。
朱湘是乔凡大学室友。她们一起度过本科四年法学院春秋，毕业之后，朱湘去了男朋友家乡四线城市，进入当地一家小律所，专门做民商事、婚姻家庭类的案件，乔凡出国留学，回国就是在帝都工作。乔凡理解各人追求不同，她劝过朱湘三次来一线城市找工作，三次之后便再也没提过。朱湘没用那个勇气离开家乡，也没有什么fancy的欲望。乔凡想，这也许就是人生的真实情况，不同溪流可以因为地势自然而然汇入江流，也可以分道去往不同大海和湖泊。况且大家心知肚明，水流是不会停歇的。乔凡最近和朱湘聊的东西，朱湘根本没听说过，但也忍住不扫乔凡的兴，努力糊弄过去了。乔凡不是故意输出这类看似高大上其实繁琐的日常，但这是她的生活，如果自己与朱湘哪一方先厌弃了这样的交流，她们之间可能也差不多结束了。
乔凡认定自己是个又想要月亮又想要六便士的人。开始学习法律有太多动人的理由，做一名律师，实现公平正义，帮助弱势群体，维护每个公民的合法权利。但她又忍不住努力靠近金字塔塔尖，在律师这一行，体面的工作环境、丰厚的薪水并不稀奇，她是想见识顶尖的律师团队，接触会写在教科书上的案件，甚至在这样口口相传的案例中留下自己的名字。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六便士，但从一开始就月亮和六便士都想要。这样的目标萌芽在自己这样一个平凡的小镇姑娘身上，是出于好奇心，胜负欲，甚至是那些脱离现实的律政剧，已经不得而知了，可以确定的是，乔凡一直抱着这样的信念努力走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一线城市的一线律所挣扎了。
但这不代表她觉得朱湘的决定不好。有时候机械非诉业务做着做着，乔凡会怀疑自己这样下去，是不是背叛了学习法律的初心。朱湘虽然收入微薄，没有电视剧上演得那么光鲜亮丽，她却过着真正的法律人生活。她正在努力践行着课堂上民法老师说的每一句话，走上法庭用尽所学，直接帮助触手可及的每一个朴素的当事人。这一点乔凡是很羡慕的，乔凡自己在读书时是一个极容易共情的激进小斗士，把法律当做纯洁的信仰，发誓要做一个严于律己、匡扶正义的法律人。她会下课拦着刑法老师争论，会课上反驳言语偏颇的古板民法教授，会为震惊公众的判决愤愤不平。但现在眼前电脑屏幕里全是“股权”“期权”“首次公开发行股票并上市管理办法”这类字眼，她有一些迷茫。乔凡暂时还没有和这个矛盾和解。
朱湘又发消息过来：“那你先忙呗。我今天接了一个离婚案件，真是一肚子想吐槽。”
乔凡勾勾嘴角，抬头看了看还在埋头苦战的中格证券。她得加快节奏，一会下班还能等来朱湘的吐槽滋润自己的铁石心肠。
正飞快打字时，江以槐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江以槐今天是一身暗色西装，简洁服帖的打扮让他坚毅的脸部线条更加突出，比起运动服那天，整个人锋利很多。不过无论其他身体零件怎样冷冰冰，他的眼睛还是很柔和，乔凡正对上这双眼睛，不自觉停下来手上的工作。
男人果然得穿西装啊。
江以槐飞快地向她点了点头，走到黎总那边。
他这个点过来是为了与中格证券讨论募投项目，这个问题与律师没什么关系，但不必避着律师。乔凡还是准备听一耳朵，以防万一。
江以槐将咖啡“哒”得一声放在桌上，随意坐在黎总旁边，整个人抱臂向后靠着。陈一风也拿着电脑走过来，三个人开始讨论。江以槐手机放在桌上，时不时要震动一下，他看也不看一眼都挂掉了。
乔凡听到重要的偶尔打两个字记一下，自然而然地时不时看一眼那边。
这时，江以槐原来专注看着黎总的眼睛突然转动，又与乔凡对上了。他一直觉得这个小姑娘时不时看着他们，但好像也没有那么认真似的。
乔凡内心震动，差点心虚地移开眼睛。她知道不能，也没必要。她明面上动也不动，迎上江以槐什么内容也没有的目光。她这时候最想要一个读心机器，不明白江以槐在想什么。
但是老天作证，江以槐真的什么也没想。他感受到了小姑娘的目光如炬，下意识回看过去而已。很久之后与乔凡聊天的时候，江以槐控诉：“你不能给帅哥的一言一行附加太多意义，这样我们会很有负担的。”乔凡就撇撇嘴，她也很讨厌自己内心戏很多，但他不知道对自己这样的高敏感人群来说，世上一切都是征兆吗。江以槐点头，嗯，那次确实是征兆。
江以槐看了一会乔凡，黎总和陈一风也注意到了，一齐看过去。
就在乔凡感受到了一点负担时，江以槐说：“乔律师好像一直在听，要过来讨论吗？”
乔凡笑了笑摆手：“不了，我就是下意识记录一下，之后涉及到这部分也有个准备。”
江以槐顿了两秒，看了一眼认真看材料的陈一风，发出一声低低的“好”，就再也没有看过来。
乔凡默默深呼吸，好险。她没有深想是好险自己不必加入讨论露怯，还是好险江以槐没有继续看着她。她知道自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只是沉迷男色，这个倒是十分容易下头，于是摸了摸自己的佛珠，又继续写报告。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一点多。乔凡不清楚今晚能不能赶上朱湘的离婚栏目了，发了条消息过去，让她直接给自己留言。朱湘反对，“吐槽的意义不就在于时效性吗，你三小时之后给我一句骂小三的反馈，我那个时候已经萎了。”她好像气不过似的，半分钟之后又发过来：“不行就明天，我到时候直接打你电话。”乔凡忍不住笑出来。
这个时候募投项目也好像讨论完了，江以槐拿上包走到她位置附近，抱臂靠着桌子，眼神看起来像是在等陈一风。
陈一风拍了拍手：“大家，今天早点结束吧，我请大家去喝酒。”中格证券的小同事们顿时头都抬了起来，是好像刚刚假死复生的氛围，但又不敢有什么动作，于是又看向黎总。
黎总扫着手机屏幕：“明天周末，附近有几家评价不错的酒吧，大家收拾收拾，想宰一风的准备好。”
“乔律师，江总一起去来着，你也来吧？”江以槐看着他，陈一风终于想起来拉乔律师了。
乔凡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其他项目也有过类似的邀请，但是那时候她身边总是会有小顾姐。小顾姐说要离这些洪水猛兽远远的，但是喝酒是没有拒绝过的，可能因为小顾姐的宗旨是工作离不开酒精，这条效力大于一切其他宗旨。加上她酒品优秀，还有乔凡在旁边照应着，偶尔会十分放心地大喝一顿。但是陈一风这个局，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她倒是没有预料到江以槐会去，他突兀得像个外人。
“我就算了....”
江以槐看她要推辞，两手插裤兜，弯下腰微微靠近乔凡，眼神澄明，轻轻说：“乔律师，他们都是一伙的，你不能让我落单吧。”
江以槐还是有点个子，其实真的没有靠得多近，乔凡还是差点惊得站起来。她真的迟早要改掉精神高度紧张的毛病，内心觉得江以槐亲近得有点突然。乔凡不直视他的眼睛，只盯着他的西装纹路愣神。看起来是不便宜的料子，她想，他今天未免也太像个普普通通的金融精英男了吧。她知道江以槐现在的眼睛一定会很好看，知道也许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知道也许看过去，不出意外自己会被男色误了。江以槐微微笑着，像是在示弱，但是还是一副狩猎的姿态。
乔凡心痒痒，能跟他喝酒不错，可惜这事打败不了她的死宅属性。
直到她对上了余慈的小眼神。小姑娘咬着嘴唇，也不知道是想去还是不想去，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乔凡立刻读懂了，如果不去，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怜又危险的是小余慈。小姑娘又一副不敢推的样子。她正犹豫，黎总开口：“乔律师和余慈一起去吧，女士还有个照应。”
乔凡心里翻了个白眼，既然知道是需要互相照应的程度，干嘛还要硬拉她们去。乔凡没有能力帮余慈推了这个局，但可以陪她一起，至少她在场，小姑娘可以安心一点。她没有办法，为了余慈得答应。
“好，那万一太晚，我和余慈就先撤。”
陈一风笑了，让大家加快收拾东西的动作，几个小同事绷紧的神经像是完全放松了，行动迅速，像是提前过周末的大学生。
江以槐让乔凡和余慈跟自己开车走，其他人自己打车去，乔凡答应了。她和余慈在停车场等待江以槐开车出来，两人提着包，余慈抱着乔凡一边胳膊，亲密地蹭了蹭：“乔乔姐，还好你来。”
乔凡看着小姑娘，觉得要是更多女同事做领导就好了，她们也许第一天就会约上酒。
“乔乔姐，江总长得真好看，他刚刚靠在你桌上，我忍不住一直偷偷看来着。”
乔凡轻轻挣脱一点余慈的怀抱，笑着说：“比陈一风好看，对吧。”
余慈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似的，悲壮地说：“虽然不可妄议领导，但我相信乔乔姐不是会出卖我的人。陈一风好像有点人间不直的样子，您还不如跟江总多交流交流。”
乔凡哈哈大笑，拍了拍余慈的脑袋。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有没有因为口无遮拦惹祸过。
江以槐开的是一辆黑色捷豹XJ，她们两个坐上后排，随后无言。
江以槐脱掉了外套，衬衫袖口也松开，握方向盘的手臂露出一截，看得出有锻炼的痕迹。车里挂着一串佛珠，没有什么装饰。他不打开音乐，也不与乔凡她们搭话，就沉默地开着车。
空气未免也太安静，乔凡感觉该说些什么，但是现在聊工作好像挺倒胃口的样子。她也不愿意主动聊私人话题，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余慈乖巧地抱着自己的包，抿着嘴，也感受到了尴尬。她决定发动小太阳的技能，融化这些沉默装逼的成年人。
余慈开口问：“乔律师，您今年是二十七岁了吗？”
江以槐挑了挑眉毛，打开话匣子是好事，就是这个开场白也太复古了。
乔凡默默看了余慈一眼，“嗯，快三十了哈哈。”
余慈像是逮到了似的：“啊，那您有没有交男朋友呀？我猜没有结婚，因为您都没戴戒指。”
乔凡扶额，她就知道小姑娘没话找话，最多只能聊这些东西。她脾气很好的笑笑：“还没有，工作太忙了。”
江以槐一只手转方向盘，一只手放在嘴边，忍不住开口：“余慈，你觉不觉得，乔律师好像每句话都像背稿子背出来的，怎么能那么精准，一句废话没有呢。”
余慈立刻前倾接话:“没有江总，乔乔姐只是闷骚而已。她看起来像一部宪法，但是内心丰富得像八点档肥皂剧场。”
乔凡震惊地看着余慈，她好像听朱湘说过类似的评价。自己这么容易被看穿吗？还是被一个小屁孩？
江以槐憋住笑，煞有介事地说：“真是看不出来，乔律师，是这样吗？”
乔凡像个气球，一旦漏气，整个人都会跑气。“我以为我的人生是一部宪法，但是好像很多地方需要违宪审查。”
江以槐抬眼看到后座突然有点泄气的清秀脸庞，漫不经心地说：“我是外行，不过法律是不是就得不停审查修改？否则怎么跟上当下时代发展。”
乔凡从后视镜里看开车男人的脸，鲜明的侧脸线条像是工笔画，眼睛与她对视上了。他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好像只是随便接的一句话。一切还是那么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到她觉得自己痴心妄想。
后座安静了几秒，她轻轻回答：“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约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