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船泊枫桥听寒钟

3、阳山细雨

　　六月的阳光，晒死老虎。
　　车外面白晃晃刺眼，车内，却是很大的汗馊味。车在阳山国道上堵了个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已经一天一夜了，没见移动过一米。阳山本地的农民看中了这个发财的机会，纷纷骑个单车拿了些饼干、水、鸡蛋在车缝里拐过来拐过去的叫卖。开头一个鸡蛋一块钱，一瓶水两块钱，到后来水卖到了8块钱一瓶了。幸好张有才带了一大壶水，虽然过了两天了，却还剩下大半壶，最主要的是拉屎拉尿的问题。开车的司机不给开门下车，说是阳山太乱，怕下了车被人家拖走了。所以只好在车上解决，男的还好一些，拉尿就找司机拿个小塑料袋子，转过身扎起来就撒了，拉屎就拿个纸盒子接了。女的就麻烦些了，都要跑到车子的最后面去找相熟的人帮忙挡着。所以，常常听到这里淅淅沥沥，那里劈哩啪啦的。开初大家还用手掩着鼻子，到后来也就无所谓了。
　　天渐渐的又黑了，司机把车上的录音机开了起来，那歌是张有才以前没有听过的，和县城里的百货公司放的歌好像是一个调子。邻坐的胖子说，那是周华健的《花心》，还一边跟着哼，“花的心，藏在泪中，总把花季都错过。。。。。”张有才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花有心么？心为什么又藏在泪中呢？胖子是个老广东了，头发长长的，中分。他在东莞虎门的一个制衣厂做了三年了，说自已是个领班。张有才也不知道领班是做什么的，心想是个领导吧。这家伙懂的事情特别多，时不时说话带一些叽叽歪歪的词，像个二流子。张有才坐在他身边，总是有些不安心。这时胖子对张有才的行李包产生了很大的兴趣，非要拿过去看看。张有才的行李包是母亲用床单做的，行李很多，有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床被子。最重要的是还有120块钱，是买了票剩下的.张有才放在身上怕掉了，就藏在行李里面了。财不露白，出门的时候，父亲一再交代的。所以，不管胖子怎么问，张有才只是不出声，双手把行李抱得死死的，虽然膝盖都酸得不行了，还是不敢站起来活动一下。
　　慢慢的车上开始安静了，夜，深了，车上的人开始睡觉了。胖子的头也摇摇晃晃，靠到了车窗上，突然一下子倒在张有才的肩膀上了，把张有才吓了一跳，把行李包抱得更紧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有才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起来了，路旁，很大很大的招牌，一会一个，一会一个。两边高高矮矮的楼房，上面都写着字。窗外面，正着小雨，车里也凉快了。
　　“到广州了！”邻座的胖子也醒来了，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快看，那就是格力空调厂！”车窗外的格力招牌很大，却和车窗一样平，车子开上了高架桥了，看到了许多的楼，修了一半，在那里，全是框架式的，在晨雨中，像一头头青沥色的怪兽。以前村里的胡疯子说的，有路无人行，有屋无人住，有米无人吃，可能就是讲广东吧。
　　车上的人，因为有些是到广州的已经下车了，人少了一些，车厢显得有些空了。胖子开始兴奋起来了，他看出张有才是第一次来广东，就开始和张有才传起经来了：“老乡，广东这个地方，不比屋里面，下了车，不能乱走，不能东看西看，要不然，那些治安仔就要抓你去修铁路了。”说着，喝了口水，拍了拍张有才的背，又说:“下了车，千万不要让别人扯走了，莫相信那些说给你找工作的人的话，他们都是骗你的钱的。也不要相信什么劳动介绍所，那些人也是骗钱的，最好是自己到工业区去看厂门口帖的招工布告。”张有才说：“我们是有老乡介绍进厂的。”“哦！那就好。”胖子继续玩着手上的水瓶，过了一会，又像想起什么一样，“那他来不来接你呀？”张有才说：“不晓昨呀，他叫我们下了车，打他的厂里的电话，他说他是在厂里当保安队厂，可以接到电话的。”胖子又说：“嗯，不过你打电话先问清楚多少钱一分钟，最好是买张IC磁卡打公用电话，要不打个电话别人要收你五块钱的！”张有才头扒在行李包上，手紧紧的抱着。眼睛看着车窗上的雨水，一溜一溜的往下流，像人的眼泪一样。
　　这时的路两边，除了山，还是山，山脚下，偶尔会有几个很大的广告牌。司机说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东莞了。满爷爷和张叶她们也都睡醒来了，在商量着下了车怎么走。满爷爷是到过东莞的，一切由他做主。他看张有才的眼睛红红的，就要张有才再睡一下，该下车的时候，会叫醒他的。
　　枕在行李上，在车子的一摇一晃中，张有才又睡着了。后来是张叶叫醒他的。说到虎门车站了。
　　车停在站里，雨也停了，还出太阳了。车里的人，因为站里的公共厕所不收钱的，都去解手了。张有才也憋得慌，跟着满爷爷下了车，行李先给张叶和唐枚看着。站台上写着太平长途汽车站几个红色的字。张有才以为下错站了，就拉着满爷爷、张叶、唐枚把行李又搬回了车上，回到车上。司机问：“你们三个怎么又上来了？”满爷爷说：“我们三个是要到虎门汽车站下车的，这里是太平汽车站，还没有到嘛，怎么你就叫我们下车！”司机笑了：“老师付，虎门就是太平，太平就是虎门，当真是乡里来的。”“是么？你不要哄我们哟，我们有人来接的。”唐枚插了句。司机又笑了笑：“都是几个老乡，我哄你有什么用？”一行人又一点点的把行李搬下车，司机又跑下来，给了四张票给张有才，说：“出去要是白天治安队查暂住证，就把票给他们看，能保三天，晚上就不要在外面跑了。”张有才收了起来，交给了满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