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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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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宫里的曹嬷嬷,宋母一屁股瘫在圈椅上,心下惶惶,声音哽咽而绝望:“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阿离赶紧进屋安慰:“娘切勿忧心过度伤了身子,这没啥大不了的,女儿定能干好这份差事。”
宋母本就一身病痛,如今遇上这事愈加揪心和无力。
她将一双枯瘦的手支在椅背上,泪从混浊的眼眶滚落:“你父亲当年也是宫中画师,没成想落了个惨死的结局,如今你也……”
“娘,宫中当差的人那么多,不都活得好好的么。”阿离给母亲轻轻拭着泪:“再说,在宫里当差有不少俸禄,往后您的药费及小弟的学舍费用便都有着落了。”
自宋文山惨死宫中,宋家失去了顶梁柱日益败落,宋母为了养活一双儿女,不得不变卖大宅子,搬到了这巷口的小宅安顿下来。
这两年宋母患上头痛顽疾,每日靠昂贵的人参续命,阿离为了给母亲挣药费,不得不抛头露面去集市卖画,为此惹下不少闲言碎语。
宋母看着女儿乖巧而稚气的小脸,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苦涩,若不是被家中拖累,她貌美的女儿早该与如意郎君共结连理了。
“你进宫后得答应为娘一件事。”宋母低声道。
阿离抿嘴一笑,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别说一件事,十件事女儿也答应。”
宋母挪了挪,从圈椅上直起身子来:“听闻皇上缠绵病榻,朝中事务皆由皇后把持,如今既是皇后召你进宫画画,你万不可借机去偷偷查探你爹爹过世之事。”
阿离一怔,扶在母亲肩上的小手也不由得一紧。
上一世母亲也如此交代过,她虽嘴上应了,但私底下仍偷偷去查探,这一世她不只要继续查探,还得要想法子保全一家人性命。
既然进宫是躲不掉的事情,她便要硬着头皮去搏一搏,只是不能让母亲知道这些而已。
“你倒是快些答应,不然为娘的死不瞑目。”宋母绷着嘴唇,泪水哗哗地流。
“女儿答应,请娘放心。”阿离赶紧低声应道。
宋母长叹一口气:“娘老了,只盼着你与明杰能平平安安,万不可再生事端。”
“我知道了娘,我只是进宫去赚俸禄的,别的事一概不想。”阿离违心说道。
宋母总算稍稍安了心,擦净脸上的泪迹后,便由女儿搀扶着回了内室歇下。
晚些时候宋明杰从书舍回来,进门就叫了声姐姐,继而放下书本跑去后厨舀了一大瓢水喝。
阿离正在安顿晚饭,见到弟弟风风火火的模样,将想好的一番要交代的话又咽了回去。
弟弟虽个头上已与她比肩,但毕竟才十岁,仍是孩子心性,不如再让他快快乐乐成长几年,不拿烦心的事去叨扰他。
所幸宫中当差只在白日,晚上仍宿于家中,阿离还有不少时间可照顾母亲与弟弟,想到此她安心了不少。
一家人围着油灯吃完了晚饭,浅聊几句后便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天蒙蒙亮,一顶华丽小轿再次落在宋家宅院门口。
随行嬷嬷为阿离带来了宫中的女官衣裳,又交代了一些琐碎礼节,阿离一一应下,继而换上层层叠叠的宫装,由母亲为她绾好发髻,躬身钻入了轿中。
嬷嬷轻声说了句“起轿吧”,轿夫轻松地架起轿杠,小轿迎着曙光缓缓行出了石头巷。
宋母由儿子搀扶着倚在门口,直到小轿拐弯不见,才缓缓转身回了屋。
小轿进入宫门后,便沿着一条甬道往如意阁的方向行去。
阿离挑起轿帘往外瞄了瞄,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看不尽的红墙绿瓦,走不完的交错甬道,一切场景都似与前世无异,只是她已经不一样了。
如意阁乃宫中画师当值的场所,领事是一位顾姓大人,他一见阿离便客气地行了一礼。
阿离赶紧欠身回礼。
登记完名册,顾大人便给阿离分发了纸墨及颜料,继而将她引荐给其他同僚。
同僚皆为男子,乍见有女子入宫为画师,面上都不太好看,后听闻是宋文山之女,态度才缓和了不少。
顾大人还不忘交代:“切记,进东宫不可带镜子之类光面之物,怕诱发太子隐疾。”
阿离点头应“是”,也并不深问“隐疾”是何疾。
此时她并不急着去东宫,她得先去凤仪宫,去拜见前世诛杀她九族的女人,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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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正殿,皇后颇为正式地接待了阿离。
她一脸和善,端坐于殿内的龙凤纹扶手椅上,一身鹅黄色对襟夹袄裹着青色的边儿,头上插着那支鎏金双凤步摇。
前一世,她杀死她那日,便是插着这支步摇。
“奴婢感念娘娘恩德,特来拜谢娘娘。”阿离伏地说道。
皇后微微一笑,温声道:“听闻宋文山之女貌若天仙,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阿离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姿色天然的芙蓉面,女官的紫色衣袍更衫得她肌肤胜雪,明眸闪烁,真如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将这宫中的莺莺燕燕都给比了下去。
“果真是生得好看。”皇后朝曹嬷嬷扬了扬手:“快赐座。”
曹嬷嬷忙不迭地拿了张裹着软垫的凳子过来,继而又驱退了门口的婢子。
阿离道了声“多谢娘娘”,便起身挪至皇后左下方的凳子上坐好。
“你父亲是本宫最为器重的画师,只可惜去得早。”皇后轻叹一口气,“本宫一直觉得他死得蹊跷,这些年从没放弃过查探。”
阿离故作感动道:“爹爹在世时也常念叨娘娘的好,娘娘之恩,奴婢万死不辞。”
前一世,她正是被皇后这席话戳中心窝,恨不能当即为皇后肝脑涂地。
但这一世,阿离识得了皇后心机,知道她伪善的面孔下有着怎样一幅狠毒的嘴脸,内心便无波无澜了。
皇后眉间舒展,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继而压低了声音:“你父亲的死,怕是与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阿离假意惊讶地挑了挑眉:“太子?”
皇后点了点头,步摇在发间轻轻摇晃,“有人曾见到你父亲出事那晚,太子也到过天玄宫,你父亲已逝,他却安然无恙,本宫一直想不通这点。”
阿离微低着头,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奴婢一切听凭娘娘做主。”
既然皇后铁了心要利用她对付太子,那不如顺势称了皇后的心意。
皇后的鬼话自然也不能再相信。
阿离脑中还深深印着上一世太子死前口吐鲜血说出的话:“不是……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相信太子是被皇后所诬陷。
此时,皇后却并未看出阿离心里的弯弯绕绕,她仍摆出一幅和颜悦色的样子。
“太子患有失心疯,不能揽镜自照,一照便会发病,故尔本宫便唤你入宫,以给太子画像的名义接近他,看看他这失心疯是真是假,你也好借此查查他是否与你父亲之死有关。”
阿离闻言赶紧从圆凳上起身,伏地一拜:“奴婢定不负娘娘。”
皇后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扬:“不必如此多礼,本宫言止于此,你且先去东宫给太子画像吧。”
阿离恭敬地应“是”,继而躬身退出了凤仪宫正殿。
曹嬷嬷看着阿离走出殿门的身影,小声嘀咕:“这回太子爷总该会收了吧?”
皇后曾三番五次给东宫送女人,但那些女人总被太子折磨得死的死、伤的伤,没一个能成为她的棋子。
如今皇帝病重,随时面临驾崩,偏偏皇室子嗣凋零,宫中除了十多位公主,竟没一个活下来的皇子。
万般无奈之下,朝中大臣们一直提议,将皇帝兄长李允基之子李慕辰立为储君。
皇后本不同意从旁系血亲过继男丁为皇储,但一听说这李慕辰患有失心疯,她才最终妥协了下来。
找个有缺陷的、失人心的男丁继承皇位,她才好在背地里暗暗操控、才好继续把持着朝政。
只是,这太子失心疯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她得摸个透亮,于是才想方设法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此女乃是个画像的画师,太子必不会疑心。”
皇后说完端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幽幽的目光落到殿外的空地上,沉默了半晌:“要是我儿文礼还在世,又怎会轮到他。”
曹嬷嬷闻言缩了缩身子,赶紧低头噤了声,她不敢接这话引,免得让娘娘沉浸在失子的悲痛中。
阿离从凤仪宫出来后,先去如意阁拿了纸笔颜料,继而沿着甬道往东宫的方向走。
天气已是初冬,风里有了阵阵寒意,阿离紧了紧领口,一张小脸已被吹得白里泛红,提着朱漆颜料盒的小手也冷得像冰。
偶尔有路过的婢子朝阿离欠身行礼,阿离点头回礼,但待她款款擦身走过,婢子们便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是去东宫的画师,胆儿可真大。”
“也不知太子会怎么搓磨她,多美的姑娘,就这么完了。”
“这姑娘看上去倒是毫无惧色,唉,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赴死之人。”
阿离目视前方,全然当没听到一般。
她自然是毫无惧怕之心,上一世,太子曾亲口向她透露过,失心疯本就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尤其是为了骗过皇后。
阿离因此将太子的心机告之于皇后,才导致皇后对其生出了杀心。
这一世,阿离再不会傻到自断后路,她得站在太子一边,与其合力,将皇后推向万劫不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