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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第五章 天上白玉京

      这世上,但凡去过龙门道的人都会有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慨。
      什么上有蔚蓝天,垂光抱琼台;瞻紫极,望玄穹;太硃涂广,夷石为堂,饰玉梢以舞歌,体招摇若永望……皆不足以形容庄严肃穆瑰丽高渺,那一派凛然高渺结采垂光的威势气度,于这世上是华丽无双绝无仅有的一处。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当登上龙门道那至高之处远眺,极目处,皆是脚下的芸芸众生,观者很容易便产生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轻狂来。
      但龙宿不会,那些年少时的轻狂于现在的他看来只是一些真正意义上的往事而已,是当这世上实在找不出能吸引自己目光的事后,闲暇时拿来想想看看打发时间的存在。只是自己的一生是如此的漫长,值得封存心底用来回味的事情又是何其的少,到后来,只感觉这味道比嚼蜡还无味,它能使人意志消沉才华消逝人口堕落一事无成,睡不好,食不甘,哭不得,笑不得,偏偏还懒得去摆脱它。这么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出来的令人空虚抑郁烦恼懊丧的心态就叫无聊。
      龙宿分明觉得自己无聊得无以复加。
      龙宿无趣地喝着酒,活得太久不是什么好事,就现在来说,最不好之处在于对酒产生的免疫力,龙宿已经记不清最后一次喝醉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过第一次倒是分外清楚,记忆中,遥远的小时候,自己还在六庭馆学礼仪,小小的孩子,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地学着儒门繁琐的礼仪,娃娃唱大戏的情景想来在大人眼里是分外惹人怜爱的,但在同龄人眼里估计是不解或者好奇,然后某天,安安份份坐树下看书的小小龙给一枝桃花正正打在了额头上,摸着头恼怒地抬头时,一身雪白毛茸茸的小孩一手拿着个大风筝一边向他伸出另一只手:“来吧,一起!”
      后来的事,遥远的记忆中只能想起:那天天很蓝,有微风,山上开满了花,两个小孩子在旷野上尽情奔跑,最后连风筝也丢了。然后那天晚上欢迎道尊的宴席上,小小龙和小小剑第一次偷偷喝了酒,双双大醉一宿,隔天一齐罚跪。
      那时啊,不过是一个年少,一个未知,都不明白如何操控自己的人生走向。
      到现在,几番年华轮转下来,人事已皆非:教母殁故,剑子缘尽,真是流水人生。
      非关好景无常的慌乱,龙宿不过是感叹下人生无常。
      每每这时候,他就会想起谈无欲来,他会觉得后悔那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冷嘲热讽。
      善始善终是龙宿向来的行为准则,但那天,他明显是破格了。
      不是不愧疚的,但也不过那么短短一刻,后来就忘了。
      天黑前,他最后想起的是自己和谈无欲某天的某段交谈。
      那天他们相当无聊的八卦了下骨箫琴女情杀皮鼓师的情孽,说起人生八苦中,他们足占了生、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苦,虽说与已无关,但两人都口头表达下了同情,那时谈无欲似笑非笑:“敢问龙首,因欲方苦,龙首便无受苦之时么?”
      “佛剑曾对吾说贪欲生忧,贪欲生畏;无所贪欲,何忧何畏——”龙宿挑高了眉笑,字里行间却是犀利如刀,“但吾只知吾忧吾愿,还要教天下同忧~”
      如此自负,眼睛长在头顶上,只见蓝天白云星星月亮,根本无视芸芸众生,儒门素来讲究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才不外露得理也让三分,但他们龙首行事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锋芒毕露,目中无人,自认正确连牛角尖也钻。
      当时的谈无欲神色复杂得很,说不出是羡慕惊叹还是其他什么,龙宿顺口也就问了句:“汝名无欲,当真是无欲则刚?”
      闻言谈无欲眉毛一挑:“若真修成了无欲,龙首今日所见就不是谈无欲了——”说着甩了甩拂尘,“人生八苦,一一历尽倒也不错,唯知甘甜的人生不也太过无趣?”
      确实是无趣,龙宿同意。
      日薄西山,龙宿突然有点儿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茫,不知是不是错觉,远处有传来小孩的声音,笑声清脆如银铃,一路摇到很高很高的天上去。
      几乎完全遗忘的幼时,自己无疑也是这么笑过闹过的,不过再怎么想,也是想不出会笑会哭会闹的小龙宿是什么样,再近点,能让龙宿想起的孩子只剩下了仙凤默言歆应无忧桐文剑儒,但也已经少了两个,远处,默默侍立的仙凤的一身红衣于是分外寂寥。
      其实一般情况下,龙宿不会如今晚般放任自己天马行空的沉沦,但偶尔追忆感慨一次倒也不是让人太难以接受。
      比如说到孩子的笑声,龙宿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应该用百年来计算的某一天,他在某处遇见的一对孩子。
      具体为了什么路过那个树林龙宿已经忘了,只是路过时他惊咦了一声:“这么个地方怎么会有人摆个反九宫八卦阵?”更让他意外的是阵眼中有两个小孩子。
      两个小孩子,几乎是趴在了地上,雪白粉嫩的小脸蛋上糊满了汗水,显然已经被困不是一时半会了,一个在地上画来画去,另一个用石块摆来摆去,时不时这个说一句:“先进生门,走兑位,换离位。”另一个出声反驳:“这明明是反八卦阵,该是先入伤门才对。”说来说去,谁也说不过谁,于是都生气了,两个小小的娃儿背转身去,两张小脸皱成一团,苦得简直快要落下泪来,他们这样皱眉苦思的的样子明显娱乐了龙宿:“入伤门,转惊门,走离位,换震位,移杜门。”
      阵眼中,黄衣的小孩气恼地看了他一眼,挥舞着小拳头:“不用你说,我自己知道!”
      “很神气的孩子啊,是不是?”龙宿低头看着身边跟着的也是孩子的默言歆,懒洋洋地笑了起来。
      后来龙宿没有再出声提点,他是只是用难得的耐心看着他们继续推演,一个漫长的下午后,终于破阵而出,看见还含笑立在阵外的龙宿时,黄衣娃娃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转过头去,想来还是记恨方才龙宿出声的事,而另一个黑衣服的却有礼貌地过来道了谢,然后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地跑远。
      真好,龙宿笑眯眯地想——其实写这段时作者一直在犹豫,毕竟,这样会让龙首很有恋童嫌疑,而珍珠咒威力也非同小可,但后来想想也无所谓,彼时的他一早已在紫金白玉的困惑中挣扎不可自拔,无论作者写什么他都无暇在意的。
      曾经一段时间,龙宿的恶趣味让他对时不时戳一下对日月的分分合合无比热衷,同时,他对日月的孽缘难断无比理解。
      很明显,谈无欲自己也明白日月之间不过是孽缘,偶有一次,闲谈说到情之一物时,谈无欲一笑而答:“情是人心蠹。”
      “不错,义是行商蠹,仁是领军蠹,情是人心蠹。”龙宿点头称是,声音中有着惯常的冷笑。
      谈无欲听了继续道:“龙首,你明白,吾也明白,但那又如何?”
      这么说着的时候,谈无欲正逆光而立,门外的光仿佛刀剑一样刺进来,龙宿眯了眼看,眼前的人清雅中有着森然的古意,苍苍然的冷笑着。
      想到这一节,龙宿突然有一头黑线的感觉,当初记忆中的那两个娃儿分明是素还真谈无欲,就这性格,果然是三岁看到老。
      龙宿确定,就谈无欲这脾气,哪怕再活一世也改不了。
      天黑了,又是一天的结束。第二天的开始其实并不是在华灯初上,午夜梦回,而是在下午渐行渐淡的阳光中,已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它的帷幕。
      每天总是这样,先是鱼肚白的天空晨星寥落,再是日上中天,然后是夕阳西下,接着是天黑,最后便是星月争辉。于是,一天天的日子流逝而去,无始无终。
      半生就这么弹指而过,这些年来,身边曾经走过多少人,只差那么一点他便能登舟而去,然而终是没有,一犹疑间,水紧风急,船已远去,紫金白玉便这么擦肩而过,而现今,就是这么个谈无欲,也将慢慢从他身边走过。
      不是不感慨的,龙宿在这至高之处俯视众生,很是伤春悲秋了一把。
      高处不胜寒啊,他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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