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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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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从儒门龙首的葬礼归来后,曾经问过几个亲近的朋友关于那一战的事,大家描述得都很统一很简单:初有血族祸世,三教顶峰挺身而出设一惊天大局,佛剑逆天而行,龙宿更以龙首之尊舍身入局化为血族,后来血族祸止,与之相对的夜重生却又成了新的祸源,几番对峙下来,各有损伤,到最后一战时,龙宿孤身履约,剑子随后援助,最后的结果是龙宿舍身与夜重生玉石俱焚,剑子伤重濒死,给随后赶到的谈无欲药师抢回一条命。
中间的过程无人知晓。
事情经过初听时合情合理,但一推敲,剑子觉得疑点真多,最大的一点是:龙首以儒门龙首之尊为何单身犯险?而随后而去的自己为何不多叫几个人去?
对此,谈无欲的解释是:“儒门龙首为人高傲,不大合群,行事颇为任性,想是不愿意借旁人的手。”
于是剑子又产生了新的疑问,既然这们儒门龙首为人高傲,不大合群,为什么却能让自己知道他要赴约……
“就是因为他为人高傲,行事任性,我们理解不了他为什么这么做——”佛剑慢吞吞地喝着茶,头也不抬。
“想来是前辈那阵子刚好对了他的眼,”素还真打着哈哈,“那段日子前辈与他惺惺相惜,日子过得叫一个如胶似膝啊~就像我等的一莲托生之局,是吧,谈兄~”
“素还真这么说也有理。”不同于一阵恶寒的剑子,谈无欲不动声色地继续喝着茶。
剑子张张了嘴,总觉得还有很多地方不对,可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他想了想,觉得头痛欲裂,脑子里那段残缺的记忆就像一条大沟壑,从边上往下望,黑漆漆的一片,看久了简直连人都能吸进去。
这样的残缺是剑子不乐意接受的,但他却又无法可想。
就在这样最初的茫然与反复追逐中,剑子跟小垂光过起了师徒生活。
起初,垂光表现完全正常,恭谨有礼,进退有度,哪怕只是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娃娃,但那气度就是一个儒门少主该有的。
渐渐的,剑子发现有不妥:这孩子非常沉默,当然,这不是说他不会说话,在人前他有问必答,言之有据,非常讨人喜,但突然之间他就会什么事都不做了,有时候剑子外出一天回来一看,他居然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给他准备的食物玩具功课原封不动,哪怕跟他说话逗他玩也不理,好像把整个人都封闭起来一样。
剑子大为吃惊,去儒门问时,儒门给的答复是:因为小垂光早慧,龙首过世对他刺激过深,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那该怎么办?”剑子追问。
“没有办法,”仙凤神情苦涩,“只能等他自己重新恢复,唯一庆幸的是,这种情形不会经常出现也不会持续太久。”
剑子不信,带着垂光四处求医,但只得到同样答案。
无奈之下,剑子只能用了最笨的办法,他无论上哪做什么事都把垂光带在身边,有事没事就跟他说笑逗他玩,到最后,剑子的生活重心已经全然移到垂光身上,对自己失忆的事反而渐渐淡忘,直到忽视了。
努力总是有回报的,一年之后,小垂光恢复成了一个健康的孩子,虽然跟同龄的孩子比起来依旧显得太过老成沉静,但起码是正常的高兴了会笑难受了会哭的孩子了。
那一刻,剑子突然很有种为人父母的感觉,这两年经历了太多事,江湖事他照例四处奔波,但每一事了后,剑子会觉得疲惫不堪,然后那段日子他非常容易就做各种晦暗不明的梦。
有时候他会看见自己在撑着把竹伞走在一条小径上,绵绵春雨中,他甚至能感到自己愉悦欢快的心情,但又不大明白到底为了什么事高兴,隐约只觉得自己是要去见一个人,但没等走到终点梦就醒了。
有时候他会梦到遥远的小时候,百花盛开的春天时,他拖着一个小孩子的手兴高采烈的放着风筝,但小孩子是谁,从来没瞧仔细过。
有时候他什么都没梦到,但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同卧,但他又没有任何危险的感觉,反而很容易就能安然入睡,等第二天醒来,那绵长轻柔的呼吸微微吐在耳边的感觉却无比鲜明,就好像自己真的与旁人同床共枕过一样。
诸如此类的有很多,剑子觉得这些散乱的碎片一定都与某样特定的事物有关,他甚至可以从这些碎片中推断出,那个他梦中要去见的,一起在小山上奔跑的,在他身边温柔吐息的都是同一个人,剑子甚至给这个人的定义是爱人。
剑子觉得真是荒谬,他自小修道,虽然比不得佛剑的六根清静,但总归是绝情断欲的,用谈无欲曾说过的名言来讲就是:若要一个修道人成亲,简直是废功判死!剑子虽然觉得没那么严重,但道家太上忘情的修道法总归是清心寡欲的,他认真地把自己认识的女人从头到尾都滤了一遍也没觉得有哪个符合,哪怕是当初让他退避三舍的剑子仙姬。
自从上次给药师无端调戏后,剑子决定不再拿这个问题向他进行探讨,只是有时候会忍不住旁敲侧击问问别人。
有一次他甚至问及了傲笑红尘。
傲笑红尘分明给问得非常的措手不及,他当时给水呛了一下,过了一会,剑子觉得他是在困难的组织着词汇:“剑子,你看我也没有跟谁做过你梦中做过的事,问我好像不大妥当……”
“我梦中做过的事……”剑子努力控制自己的脸不扭曲:“你当我没问。”
剑子觉得傲笑红尘似乎长长吐了口气。
事情还是没有解决,但幸好,这些梦不至于影响到剑子的日常生活,一习惯下来,剑子也就懒得再去追寻了。
闲来无事时,一班旧友会轮流来看看剑子,用药师的话来说,就是关心下老朋友有没有带孩子操劳到死,或者说剑子有没有把儒门的千金之子养成豆芽菜,然后非常满足的感叹一句:“原来两个人都还活着……”然后就开始随意地喝喝茶打打八卦。
有那么一次他们看到了小心看顾着小垂光的慈祥版剑子后,感慨了一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然后就以此为中心,突然讨论起吾家有女初长成之类的话题来。
“知道么,当初蜀刀行的女儿嫁人了,他失落得就像丢了魂,”素还真毫不知耻地把别人的苦恼拿来八卦当茶点:“看了都同情。”
“背后说一个故人的坏话是很不好的——”剑子说,有种非常无语的感觉。
“哪,这就体现出说一个故人坏话的好处来了,你看,我们怎么说,往生者也不会来找我们麻烦。”素还真心安理得的喝茶,“所以我想问问前辈你,如果垂光以后离开了你,你会失落吗?”
剑子沉默了一下,说:“在失落之前,我应该我会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存下足够的钱下聘礼大宴宾客。”
日月才子沉默地看着剑子。
片刻后,素还真问一句:“看来前辈是已经有徒媳妇的人选了?”
剑子突兴高采烈的说:“依我看,傲笑家的小红不错,头发浓密整齐,眼珠子澄澈透明,笑起来甜甜美美的,是个好姑娘。”
谈无欲一口茶差点没含住。
“真是伤脑筋啊,他们成亲后住哪,蒿棘居明显太小了,豁然之境房子是够多,但都有点破败了,整修的钱要挺多……”
剑子话没讲完,日月才子双双甩拂尘告辞。
“你们……我还没讲完………”
谈无欲叹气:“小红才九岁,垂光还未正式行冠礼——前辈你就开始苦恼着成亲的房子问题——”
素还真也叹气:“前辈,儒门少主的大婚用得着前辈你来操心钱的问题么?能跳过这点想到另一层的前辈实在是个无趣的人。”停了一下,素还真思考着该怎么说才能不伤剑子的心时,谈无欲直接接下了话:“不得不说,前辈,你无趣得就像白开水。”
“……”看着两人化光而去,剑子闷闷地喝了口冷掉的苦茶汤:“白开水怎么了,起码不苦。”
离开豁然之境,素还真忍不住抱怨:“他之前难道一直这么白开水么?”
“怎么可能——”谈无欲面无表情地说,“当年他的疯狂有目皆睹。”
“那他的情调现在都哪去了?”
“全用完了——”谈无欲冷冷地说:“在那场让人心悸的扑天烈焰中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