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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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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口中可怜的小垂光吃了饭洗了碗,拿了剑到林子里练剑。
天已大亮,但不是如凌晨时预料的好天气,开始下起雨来。
雨虽不大,但在雨中站久了也还是能淋湿衣裳的,垂光也不在意,一式万千化影过去,紧跟着又是一式三尺秋水,剑锋荡处,卷石飞沙,成就已然不可小觑。
林子外有轻“咦”声传来,垂光练剑正兴起,当下想也不想,一式紫龙卷怒涛挟雷霆之威,紫气纵横化为龙形直向发声处噬去。
剑风如卷,龙形如怒,罡风烈烈,剑气过处,草木尽伏,露出给遮住的人来。
“凤儿?!”垂光一惊,倒也没打算收手。
“剑意不错。”乌发红裙的女子声音里满是欢喜,对着那咆哮而来的紫龙微微一笑,头发给吹得全向后扯,露出少女般雪白美丽的脸来:“不过尚欠火候。”
仙凤说着,右袖一挥,袖中剑柔肠百结盘旋而出,小巧的剑身对着紫龙迎而面上,只听一阵“叮叮”声不绝于耳,以柔克刚,连消带打,轻轻巧巧地全化解了。
“果然还是不行。”垂光收了剑,脸上的神色尽是失望。
仙凤安慰他:“已经很难得了,主人少时也不过如此而已。”
“我像你这般年纪时跟凤儿亦仅一招之数。”剑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转眼就到了两面前,他温和地凝视着垂光,忍不住又伸手去摸垂光的头发:“你能让他出剑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往常一样,少年微一错步,避开了剑子亲昵的动作,脸上殊无喜意,垂头不语。
“这性子……”剑子摇头叹气,转头问仙凤:“他的性子跟龙首很像?”
“这个……”仙凤有点为难的想了想,说,“有点像吧。”
其实跟你比较像,这句话仙凤没有说出来。
“再练会就回家吧,”剑子叹了口气,转身回房,“雨虽然小但淋多了也不好。”
“凤儿,你有没有恨过他?”看着白衣的道者慢吞吞地走远,垂光转头问仙凤,声调平常得就像是日常闲聊,连音都没压低一声。
“事情过了太久,我忘记了。”
“我恨他。”
“别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他舍身为你续命,并养育你成人。”仙凤转头审视着少年,语气中有责备。
“同时他也毁了我的生活。”
“事情不是你所理解的样子,不要轻率地下结论。”
“不,凤儿,我恨他——”垂光微微侧了头笑,眼珠子安静冰凉:“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该怎样杀了他才能平息我的愤怒。”
仙凤惊诧地看着少年,少年安详地回望着她,非关玩笑,殊无笑意。
“垂光,你要学会原谅,何况你不明白这事的前因后果。”仙凤说。
“我恨他入骨,每一次想起龙首我就觉得自己要发疯。”垂光透过给雨水打湿了卷曲后的刘海向仙凤望去,金珀色的眼睛一派死寂,仙凤看了只觉得心疼,但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难过会哭高兴会笑的小娃娃,现在的他,唯一让她跟过去那个小小的孩子联系起来的,就是垂光自学语起一直喊她凤儿,提起龙宿时称龙首。
“我常常想,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垂光惨笑,掌中剑一个用力掷了出去,接连穿透了好几棵树,呼啸着破空而去。
若不是他,你还是主人面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少主,若不是他,儒门天下将会在一个疯子的统帅下悄悄崩溃,若不是他——何来的儒门少主朗月垂光。
看着寒意凛然的少年,那一刻,穆仙凤,真觉得悲哀如雪,扑面而来。
对于垂光一天就两次拒绝了自己的亲昵,剑子觉得有点失望,虽然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垂光对自己怀有敌意,但他没弄明白这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会对自己抱着这样的心态,剑子只觉得心里有股淡淡的惆怅。
第一次见到垂光是在儒门龙首的葬礼上,那时他重伤初愈,因为伤到头,把受伤时的那场恶战全然忘了,他从不记得自己认得一个叫做疏楼龙宿的人。但后来,有人要他去参加龙宿的葬礼。
剑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口答应时,素还真那奇特的神情。
剑子所不知道的是,龙剑最后一次并肩战斗后,最先赶到现场的是谈无欲,本着一事劳到底的心理,应该是谈无欲去通知剑子参加葬礼,但临到门前,谈无欲退缩了,他把这事推给了素还真,理由是“你比较会看人脸色说话。”
不过半个时辰,素还真就从谷底回到了琉璃仙境,他神色木然地对神情略带悲戚的谈无欲说:“他全忘了,只要跟疏楼龙宿有关的一切他全忘了。”
剑子就这样在一众人困惑的关注下参加了葬礼,同样让他觉得困惑的是,相当多的人对他投注以同情的眼光,熟悉点还会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对此,剑子一派茫然,药师对此的解释是:他们知道你受伤失忆了,挺同情你的。
药师说的是事实,只是他用小半真实掩盖了大半真实。
剑子就在这样一片困惑不解中见到了垂光。
小小的孩子,穿着一身重孝,分明还是个只会蹒跚学步不知人事的小娃娃,却不哭不叫不笑,安静地坐在那里,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只有金珀色的眼睛间或一轮,让人想这原来是个真实的孩子,剑子看了突然觉得心疼,眼前的这幕影像让他觉得眼熟,似乎能跟很久以前的场景重合,但仔细想时,又无处可找。
就在这时,垂光也见着了剑子,突然跌跌撞撞地向他走来,小小的手揪牢了他的衣襟像是要拖着他走。
小垂光拖着剑子跌跌撞撞地走回龙宿灵前,指着那灵位口齿不清的喊:“剑子—龙首—”
全场寂静,仙凤突然一下子哭出身来,过来抱紧了垂光:“你总算肯出声了…”说时又哭又笑,也不知是喜是悲。
剑子觉得尴尬,弯下腰温和地问他:“你想说什么?”
小小的孩子,蓦地转过头来,看着剑子不再吭声,大大的眼睛居然淬利得吓人,那目光,竟似有着恨意,但仔细看时却又只是一派澄澈,剑子只觉心口一阵冷风吹过,无端觉得全身发寒。
接着因为体虚,小垂光昏睡过去,手中还牢牢揪着剑子的衣服,就算醒了也不肯松开,只是时时刻刻盯牢了剑子。
到来儒门的教母楚君仪发了话,说反正依儒门的规矩,小少主是得跟你们道门的人游历几年,既然他这么投剑子先生的缘,那就让他入先生门下修行几年吧。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剑子想着这孩子的父亲也算是跟自己并肩战斗过一场的,哪怕自己忘了他,但连他儿子都记得自己,想来私交应该算是不错,于是就点头收了个徒弟。
豁然之境自此多了个白毛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