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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后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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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祭台下,地心深处。
霍狰跟着明衣从上次的入口跃下,蜷缩起来一手用手护着头,一手护着怀里的小妖,做好防护姿态。谁曾想预料中的颠簸没有出现,竟然稳稳的落了地。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本似鱼肠般纠结在一起的通道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条笔直向下的台阶,深不见底。滚烫的风从底下翻滚上来,吹得人口鼻发干,出一身的汗。
这入口竟然看人下菜碟!霍狰尴尬的把护着头的手移到耳旁扇风,一边状似无意的朝下看了两眼,正犹豫要不要打头阵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轻笑,抬眼看去只见明衣捂着嘴笑得正开心,见他看过来,捂着嘴的手往下移到咽喉上,假装清了清嗓子后,肃了神色,又甩了把袖子,身姿挺拔地走在了前方。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皇家气度。霍狰摇摇头,将小妖又往里塞了塞,便跟在她身后走下去。
不多时到了目的地。只见面前是一道宽约百丈的深渊,站在边上向下看,触目所及皆是滚烫的岩浆,热风便是从此处吹上来。深沟两边立着上千根玉白石柱,霍狰在心中粗略算算,正是织金术的十二套阵法,各自成阵,又相辅相成,似天罗地网般将深渊拢在其间,阵法运转间又将地火中的生机转入大地中,滋润这一方草木,以此馈赠原本在此扎根的守关人。
既有足够的力量困住地生之火,又能将其中的生机转为己用,难怪织金术被列为禁术。霍狰暗自念道。
明衣脚步未停,似是来惯了,脚尖转个向朝深渊的西北角走去。穿过两个阵法,又绕开几根石柱后,面前便出现个三尺长两尺宽的石桌并几张石杌,桌上还有一套玛瑙茶具以及一个小小的火炉子,恰好就在深渊边上。明衣走到台边,在主位上自顾自坐下,掏出手绢将茶具都擦了一遍,而后自然而然地吩咐道:“提些水来泡茶。
跟上来的霍狰见到这一幕后,看向明衣的目光都添了几分敬佩,在这么个能把人烤熟的蒸笼里还能和热茶,不愧是大成平阳长公主,果然有皇家气度。感叹完后,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鬼地方除了他们两个也没旁人了,莫不是叫的他去提水?师父言:不懂便问,勿以为耻。于是乎,诚心诚意的问道:“这鬼地方哪来的水?早便烤干了吧。”话音刚落,便见面前的人伸手一指,眼光跟着转过去,角落处的几个大石缸猝不及防的和霍狰打了个照面。
石缸通体漆黑,盖子用黄泥封实,立在一旁就像个大号的女儿红酒坛子,只是没贴有女子的生辰八字。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石料,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样子,谁知触手发凉,在这个炎热的地界竟然冰的凉气直透入心,让人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冷战。乖乖!一摸就知道很值钱!
霍狰破开泥封,装了满满一提壶的水,边装边想,价值千金的玛瑙提壶和这石缸比起来也就是个普通的提壶,没人家贵还没人家能装,还不如自个用的陶瓷水壶。如此安慰一番变成酸桃的心肝后,回到桌边时,明衣已经将火都生好了。霍狰将提壶放在炉子上,刚准备坐下来歇口气时,面前的人朱唇轻启:“坎位上倒了两根石柱,乾位那有几根柱子偏了方向。小师弟能者多劳,来都来了,便顺手整整吧。记着修补时需要将山海剑放入离位。”
霍狰:......!这是把小爷当苦力使么!刚准备发作,却发现自个似乎打不过人家,转念一想,杀人前还得先挖坑呢,阵法补不好估计明衣也死不成,自己反而会先被她宰了。如此一想,被使唤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先去磨刀吧!于是乎认命地朝离位走去。
织金术虽是禁术,但是入门时学的第一套阵法便是此术,在学之前,师父还让他们发下重誓:有生之年绝不动用此阵,违者死无全尸,挫骨扬灰。当年尚且年幼的霍狰被这个誓言吓得做了好几夜的噩梦,被胖杜鹃笑话了好几年。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织金术打交道,没想到入世没多久便遇到个完整版的,还得上手修补。幸好当年发的誓只是不能用,没说不能补,不然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霍狰这厢忙碌不休,那厢的茶桌上已经有茶香透出,气味清透醇厚,一闻便知,正是上贡的岩山大红袍。
此时,主位右边的空位上凭空出现一道浑身裹在火焰中的人影,他端起茶杯闻闻茶香,满意的点点头,杯中水忽地沸腾起来,他也不在意,一口喝了干净。
明衣又给他倒上一杯,边倒边说:“想着你喜欢这茶,来之前特地回宫取了来,这些年世间生机渐弱,往后怕是种不出这样的好茶了。”
“往后如何已与你我无关啦,何必烦扰许多,”火焰中的人开了口,男子低沉的嗓音中竟带了点不谙世事的天真,“况且这几年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冥冥中有意念召唤我破土而出,若非有你这些年的支撑,只怕我早已失去神智,肆虐大地了。今日还能喝一杯这茶已经是万幸,只怕你觉得委屈。”
明衣闻言,掩口轻笑,面上不似从前神色,眉目含情,多了几分女子的娇媚,应到:“此地本就是我师门责任,千年来未曾出现任何变故,当日若非我一意孤行,不听你劝阻种下那因,引得地火暴动,三万六千妖族瞬间化为乌有,还连累你遭到反噬,我却被你护着毫发无伤,这些年你苦苦支撑,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便早知今日会有这果。此生得你已经让我感激万分,何来委屈?”
二人相视一笑,闲聊几句地面上的情况后,人影喝过第二杯茶,问道:“你这师弟年岁尚轻,修为不足,让他来做可会勉强?还是咱们再等等你三师兄?”
“他是我掌门师弟,有山海剑在手本就是事半功倍,况且今日便是天公节,一年中灵力最盛之日,有天时地利人和,不必担忧。师兄说过,你是万年火灵,应天道规则而生,内里蕴含无穷力量,现如今师父已去,世间再没有功力高深的大能能助你脱胎火灵进入轮回了,只能借着天公节的灵气用织金术勉强一试。错过今日,便需要再等一年,你现如今已经压制不住体内的暴虐之气,如何还能再等!”话音未落,明衣已红了眼,偏过头去,倔强地控制着不让眼泪滑落。
人影叹了口气,暴虐之气化成周身的熊熊烈火让他连拥抱心爱之人都成了奢求。兀自懊恼于说了不该说的话,正想着如何能明衣开心时,便听她接着说道:“更何况,三年前师兄身上本就带伤,没来得及好好将养,又应他族里召唤带着伤就踏上回族的路途,为了赶时间挑的还是最凶险的那条路,三年来连个音讯也没有,原先还计划着赶回来一块守岁的,到现在都没个人影,也不知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都怪我,若非我控制不住这股子暴虐之气,你师兄也不会受伤。只是现如今咱俩已是泥菩萨过河,也无力帮他什么了。”
二人对视一眼相继苦笑起来,都没开口,气氛有些沉重,直到远处传来霍狰“呼呼喝喝”的声音才冲淡略有些苦闷的气氛。
“我这一世,做公主,以已命和四万多生灵为祭为大成换回两百年气运;做徒弟,没来得及送师父最后一程;做师姐,杀光了师弟入世后结交的家人亲朋;做自己,能和你共赴黄泉。如此看来也是凉薄的很,除了自己与大成,全都负了,”静坐半响,明衣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是什么滋味,说到最后又笑了笑,“这辈子到头啦,欠下的债,下辈子再还吧。”
“我陪你一块还,咱们总是在一处的。”
远处“呼呼喝喝”的声音停了下来随即便听到霍狰走来的脚步声,二人各执茶杯,相视一笑,跪在地上面对面弯腰下拜,以茶代酒喝过交杯后,人影便消失在原地。明衣收起脸上的笑,又恢复到之前漫不经心的样子。动手将茶具清洗干净后又分门别类地放好,等霍狰走到跟前时,她正好将炉子里的火熄灭,随后站了起来。
二人相对静立,气氛诡异的沉默着。
片刻后,明衣额心有师门徽印浮现,先开了口:“山海剑不沾同门之血。今日,成明衣自逐于师门,自今日起再不是师门中人,一切生死情仇与师门无关。”话音落后,徽印如沙般自她额心落下,在身前徘徊一会后被吸进山海剑中。
霍狰面色平静,看不出心中所想,听她说完便起手捏诀,口中喝到:“以有灵之血,祭织金之术,山河重整,星月重聚!”同时手中山海剑平平向前推出,正刺入明衣心口。
一千二百九十六根石柱在这一刻发出耀眼的光芒,笼罩着翻腾不息的岩浆,深处有被裹在火焰中的人影不舍的看了一眼上方后闭上眼睛,任由光芒净化自己身上的暴虐之气。
阵法即成,明衣一身素衣已经被染成血色,面色苍白如纸,却还是硬撑着朝霍狰一笑:“小师弟,多谢你,今生所欠,来世再偿。”说完后,用手将心口的剑拔出,脚下踉跄两步人已经退到深沟边上。
霍狰心中一紧,伸手欲抓,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见明衣向后一倒,如飞絮般向深渊飞去,瞬间便没入岩浆中。
“不!”身后有怒吼声传来,霍狰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觉胸口一凉,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正好看到一道绿光穿胸而出,形状如萧,周身一软,山海剑脱手掉落,人瞬间便倒了下去。
“师父……”霍狰喃喃自语,许是因为濒死,感官意识分外清楚,有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血腥的气息,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霍狰眼皮越发的沉重,眼神涣散,挣扎着想要努力看清来人的面目,却仍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和他手中有些熟悉的碧绿玉萧。
“原来是清鸣啊……”终于,霍狰的意识全失,没入无边的黑暗中。
--卷一完—